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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現在呢?」
「當然是老老實實在家裡閉門讀書。哈哈,有人專門盯著他。他想再跑一次也跑不了。」
秦可卿遲疑的道:「這…是不是有點…苛待的意味…」
王熙鳳抿嘴哂笑,「苛待?怎麼會呢?太太明明是關心他啊!誰家母親捨得讓8歲的兒子去書院裡住宿讀書?
太太不也說開春了再請塾師嗎?寒冬臘月的,京城裡哪有好的塾師?當然,環老三想上進的心思是好的。還鬧脾氣要逃出府。但做長輩的,那能由著小孩子胡鬧?沒懲罰他,還是太太心善。」
這話….,實在太媽有道理。
以致於,秦可卿聽完後,無話可說。
王熙鳳笑盈盈的喝口茶潤嗓子,「環老三是自作自受。我心裡這一口氣真是舒暢的出來。不說他了。你璉二叔自從弄這個蜂窩煤之後,天天不落家,我…」
接下來,就是閨中密語了。
秦可卿一心二用。一邊和王熙鳳聊天,一邊感嘆賈環的遭遇。
她將那天賈環突兀的提醒在心裡想了好些遍。昨天晚上去給公公(賈珍)、婆婆(尤氏)請安時,她公公看到她眼睛裡放光。她回來再過一遍賈環的話就明白:
你要小心珍大哥,(我)原是好意,不要出了什麼事故。
這是她善意提醒的回報。他真是個有心人。她要不是親眼見證了「才子佳人話本」事件的全部,也不想到這上頭去。畢竟賈環才是個八九歲的小孩。
秦可卿心裡對賈環有些憐憫:怪可憐的;本來出身就差,還攤上趙姨娘那樣個娘;如今自己有本事,想要走一條上進的路,還要給嫡母卡著。
唉…
秦可卿心中幽幽一嘆。窗外寒風正烈。
…
…
賈環並不知道東府里的事情。午飯後,他正在屋裡默默的翻著他的四書筆記。
他的包袱、行李,被王夫人派人搜檢了一番,第二天就讓兩個小廝來還給他。晴雯和如意幫他整理的衣服、用品、書籍翻得亂七八糟,堆著像垃圾一樣抬過來。
賈環來賈府之後寫的計劃並沒有夾帶在行李中。他要去書院裡住宿舍讀書,這些私密的計劃自然是留在家中更安全。這讓他躲過一劫。
而銀票,銀子,他自是貼身放好,倒沒有損失。
如意蹲在地上,扁著嘴,給賈環收拾行李,一邊收拾,心裡發酸、難受,流著眼淚。她費心洗乾淨、疊好的衣服,最後還是要給人抖散、弄髒。
漂亮的小姑娘眼睛紅腫像桃子,抬起頭,嗚咽的道:「三爺,還收拾什麼呀?太太又不讓你出去讀書。」
賈環放下書,走到如意面前,蹲下來,輕輕的給她擦拭掉眼淚,「如意,要下雪了。」
…
…
晚間時分,吃過晚飯後,邢夫人的車駕跟著賈母、王夫人從東府里回來。
過了約半個時辰,有丫鬟來回報,「太太,環三爺打發晴雯來說話。」
「讓她進來吧!」邢夫人微微驚訝,看向黑壓壓的屋外。
…
…
庚戌年,十一月十六,冬至。
冬至節興起於周代,盛於唐宋,沿用至今。康熙《宛平縣誌》:「十一月冬至日,百官朝賀畢,退祀其先,具刺互拜,如元旦儀。」
富貴人家、文人雅士、冬季寒天,相邀宴飲,或並吟詩作畫消磨時日。謂之「消寒會」、「消寒社」、「暖寒社」等。賈府每年冬至日,賈母要辦消寒會,「齊打伙兒坐下來喝酒說笑」。
大雪紛飛。下午時分,便是天地一色。
賈母上房的花廳中,賈府眾人齊聚。氈簾萃地,獸炭熾爐,溫暖如春,濃香四溢。南烹北炙,雜然前陳。戰拇飛花,觥籌交錯。笑語飛傳,興致盎然。
遠遠的從甬道處走來一個瘦小單薄的身影,穿著一件斗篷。走得近了,暖閣里的小丫鬟看清楚是來人,連忙出來將他攔住,「三爺,老祖宗吩咐…」
賈環擺一擺手,打斷小丫鬟的話,「我知道。請你去回稟老太太。賈環想要出府讀書,請老太太恩准。」
說著,正對著賈母上房的正廳,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積雪盈寸。冰寒刺骨。
小丫鬟有點傻眼,「三爺…」三爺這決心也太大了?連忙去找大丫鬟匯報。給賈母傳話這種事輪不到她。
賈環跪下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就見襲人和翡翠兩個賈母房裡的大丫鬟前來。此時,賈環肩頭已經落下少許白雪。
「三爺,你這是幹什麼?」翡翠和晴雯交好,上前來幫賈環拍雪,「快起來,地上涼。」
賈環拒絕了翡翠將他扶起來,「起來,我讀書的心就不誠了。請翡翠姐姐幫我傳話:賈環想要出府讀書,請老太太恩准。」
襲人裡面穿著淺粉色襖子,外面套著深紅色的掐牙背心,細長的身姿,容貌姣好,十四五歲的少女,站在廊檐下,看著跪在院子中間的賈環,心裡情緒莫名,輕嘆口氣。
她琢磨不透賈環的用意。這樣跪著,就是心誠,就想著感動老太太?這種想法很幼稚!只是,她和鴛鴦心裡早對賈環服氣。他應該沒有這麼傻吧?
翡翠為難的看看賈環,再看看襲人。
她只是老祖宗房裡的八個大丫鬟之一,前頭還排著好幾個人呢。連重新回來的襲人位置都比她高。三爺不被老太太所喜。這個話,她不敢去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