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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圖窮匕見!
京師的政治鬥爭,層級遠高於一鄉一縣,一府一省之地,大半的鬥爭,開始都起源於微小、不相干的事件,而表現出來的就是各種「流言」。換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詞語,就叫做「製造輿論」。
區別只在於,新世紀的表現形式是在報紙、電視、網站、微薄、微信上。而周朝,流言在京城各地流傳。
戲法人人都會變。輿論人人都會製造。但是效果各不相同。而如果能讓京城各衙門、府邸、茶樓、青樓、府學、國子監等地流傳的流言,走到朝堂的程序中。這就是一次成功的「變戲法」。就表示,鬥爭大幕徐徐的拉開。
這才是國朝九卿、大學士這個層級的鬥爭手法。
賈環反覆的看著紙面上,自己羅列出來的事件脈絡,禁不住苦笑一聲,起身走到窗戶邊,看著朦朧夜色中的庭院。
整件事都TM的看起來是針對方先生的啊!而他,仿佛就像是被順帶著,摟草打兔子的產物。
…
…
這正是兩三天前,京城中有流言出現時,他並沒有重視的原因。
只要聽一聽流言的內容,就知道多麼的不靠譜,不合理。流言是將他和方先生捆綁在一起的。而一個正二品的朝廷高官,禮部尚書,國朝文壇盟主,天子專門從金陵請來京城修書的方先生,會被這樣的流言搞掉?
扯淡!
在周朝的政壇上,大佬們誰身上的彈章,累加起來沒有幾人高?等閒事而已。明朝有位首輔劉吉外號叫做「劉棉花」。原因是,棉花耐彈,因此得名。
在國朝的科場上混,如翁宗道說的,只要你考的好,名列前茅,那一次,沒有人說怪話?人不招嫉是庸才!
京城裡的流言,八卦,花邊新聞,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作為今科的會元,他的關注度並不低。他不可能每一個涉及到自己的流言都去重視。
因而,邏輯是非常簡單的,方先生沒有事,他就沒有事。這個邏輯反過來還可以這樣說:方先生有事,他就肯定有事。
而現在,方先生有事了!
整件事的脈絡連接起來,一環扣一環,層層推動,已經走到了朝廷程序這一級,獠牙展露、浪高三丈。方先生的政治對手禮部左侍郎彭仕鄂走到了台前。
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間的矛盾,賈環根本就不需要證據,就可以得出結論。
但是…
…
…
重視一件事,和不重視一件事,得出來的結論是不同的。
賈環並不認為,整件事僅僅只是針對方先生的,他同時也應該是幕後黑手狩獵的目標。
整件事,看起來是由他的流言而起,目標對準方先生,但是,再往深里想一層呢?
會不會是,因為要終結他的政治生涯,所以需要先幹掉方先生呢?
別忘了,他在會試中,很多人都想壓他。他還特意選擇答春秋題。在京城裡,他不缺乏根基,同樣的也不缺乏敵人。
他不理解的是:在會試里壓他,付出的代價多小?而打掉方宗師,一個正二品的尚書,還是受到天子倚重辦事的人,從而再終結他。這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以為「虧本的生意沒人做」的,會試結束,他的心態就很放鬆。因為,身為會元他已經算是沖天而上,不可能再被壓制住。但現在現實告訴他,就有人,這麼恨他。
那麼,幕後的黑手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當然,目前這樣的大場面、兇險局勢,恐怕不是一方所成的。可能是早就勾結在一起的,也可能有人看到利益,從而暗中推動。
在京城這個最高的權力場中,你永遠不要指望吃瓜群眾真的只是在吃瓜。他們隨時可能下場,參與博弈。
想到這裡,賈環的思路已經豁然開朗。回到書桌前,提筆疾書。
夜色,漸漸的深了。
…
…
關於賈環在會試中可能舞弊,被御史彈劾的消息,如同枯草原上迅猛的火勢,飛速的蔓延開來。
在京城,在賈府中…
在賈環沒有通過會試,賈府里的人們:如賈母、王夫人、鳳姐、賈赦等是一種態度,而等賈環高中會試第一名,賈府里的人們又是另外一種態度。
現在,又是一種截然相反的消息在賈府傳開:賈環的前程就此玩完。賈府的主子們反倒是很安靜。在賈府下人們沸騰的議論著時,誰都沒有表態。
發生在賈環身上的事情,時常風這樣吹,又時而風那樣吹,現在賈府的主子們都變的謹慎起來,不再輕易的表露情緒。除了寶玉,在怡紅院裡幸災樂禍、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相比於,探春、黛玉、寶釵、秦可卿、尤氏、迎春、惜春、賈薔、賈蓉、賈芸等人知道消息的焦慮不安。有時候,不表態,其實也是一種表態。
探春和黛玉兩人一大早前後帶著貼身大丫鬟到望月居中找賈環時,香菱早早的就給寶釵打發來等著了。她離賈環這裡近。賈環並不在望月居中。如意道:「三爺一早就出門了。婢子沒問他去那裡。」
探春、黛玉兩人都是急得跺腳,但是卻難以拿出辦法來。等到中午不見賈環回來,只得叮囑三個大丫鬟道:「有三弟弟(環哥)的消息讓晴雯進園子通知我一聲。」無奈的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