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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腸。雅座的門剛好被推開。新任的禮部郎中尹言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衫,含笑著進來。中年文士,令人如沐春風。
雅座即是現代的包廂。比較私密。尹言微笑著拱手一禮,「見過殿下。適才在下從酒樓進來,見到聞道書院的幾名書生在此參加文會。意氣風發。令我輩羨慕。」
晉王寧湃,二十七歲,容貌英俊,伸手示意尹言落座,苦笑道:「尹郎中是來為賈環做說客的?」
他現在的狀況,比落魄的皇子還要糟糕。他那位八弟日後登基,必然會將他賜死。而如蜀王、燕王等人反倒可以活命。這樣的情況,令他面對前太子師尹言時,並沒有什麼底氣。當年,他大哥的智囊,其實便是此人。若尹言在京城中,雍治十三年冬的那場政變,恐怕將是另外一種情況。
尹言坐在精美檀木的圓桌邊,笑一笑,很親和的笑容,自斟一杯酒,道:「不是。我和賈子玉不是一路人。」
如果將京城此時的局勢比喻為棋局,那麼,已經致仕,且人在江南的賈環,可以算做一個棋手。這並非什麼譁眾取寵的說法!而是賈環以他的智力,鬥爭出來的地位。
京中公認。
同時,賈府在舊武勛集團中,地位很重。再同時,賈環身上還有文官的身份。與衛大學士交好。是聞道書院政治團體的旗幟張安博的接班人。這數重身份,是賈環的基本盤。
晉王點點頭。等著尹言的下文。
尹言微微一笑,很圓順的切入主題,道:「殿下不必為如何與賈子玉相處而苦惱。事實上,他是支持殿下的力量。他和楚王系的關係很差。」
晉王眼神微微一凝,看著尹言。自從劉國忠死後,他對於局勢,反覆的揣摩,夜不能寐。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尹言的這個觀點,令他耳目一新。
「哦?」
尹言溫和的一笑,道:「殿下,不說楚王通過周慎行、蜀王數次招攬賈環失敗的事,不提楚王的智囊韓秀才對賈環的背叛、恩怨,最重要的一條,楚王身邊都是東林黨人,殿下忘了六年前,東林黨是怎麼禍水東引到張安博身上的嗎?」
「呼…」晉王一點就透,長出一口氣。局勢對他而言,似乎稍微好了點。
賈環這種強人、狠人,他並不願意招惹。只是傳聞中,賈環恩怨分明,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萬一,賈皇子的事,在賈環心中有一根刺,在博弈的天枰上加碼。他就難咯。
「為尹郎中的妙語干一杯。」晉王主動舉杯和尹言飲了一杯酒,上好的高度糧食酒,柔順入喉,在腹中炸開,渾身暖洋洋的。晉王看著半米開外,桌邊的尹言,虛心請教道:「還請尹郎中為我解惑。」
親王自稱「我」,這已經是禮賢下士了。
尹言輕笑,並不賣關子,也不虛言恫嚇,分析道:「殿下,天子心意如何,在東宮之位未落定之前,說聖意在楚王,以我看來,言之過早。而朝中格局,不過數塊。
第一,天子的態度,就是五軍都督府,兵部的態度。這一點,殿下以為然否?」
晉王點頭。兵權碰不得。一點點都不能碰。前太子就是死在這上頭。
尹言從容的一笑,道:「第二,本朝沒有明朝的廠衛、內監體系。同樣的,天子的態度,就是錦衣衛和宮中太監的態度。」
晉王再點頭。
前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就是因為和他走的盡,為天子立下汗馬功勞,但還是被殺。
尹言微笑,娓娓道來:「那麼,接下來就是文官體系。三位大學士和九卿,基本就是朝堂中的格局。殿下是當今嫡子,重臣在外,其態度沒有決定性。」
晉王繼續點頭。
這話說的非常透徹。朝廷重臣,比如安南伯、雲貴總督齊馳,在西域統率數萬京營的牛繼宗,九邊的三大總兵王子騰、慶國公、祈夏,各腹地的巡撫、總督。他們的態度在奪嫡中,很難影響大局。
因為,中央統率地方。而且,他是天子的嫡子,擁有皇位繼承權,沒有任何的瑕疵。這些人除非是造反,否則,必須切肯定承認他為太子,或者登基的事實。
尹言含笑,眼神很睿智,接著道:「殿下不要看著這次李康適和白璋聯手,就以為華大學士支持楚王。事實並非如此。華大學士以諂媚天子得以擢升。況且,有謝大學士的例子在前面。聖恩是他執政的唯一基礎。所以,天子的態度就是他的態度。」
晉王的眼神有些發亮,嘆道:「尹先生高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尹言笑著抿一口酒,並不接受晉王的吹捧,再道:「衛大學士是朝中公認的能臣。他得天子賞識,得以拜相。以衛相的城府、見識,他不會輕易表態的。況且,賈環和衛相交好。他肯定會勸衛相不要支持楚王。
而宋大學士,殿下與他數次聯盟,關係尚可。這是屬於可爭取的中立派。」
簡而言之,就是當今的三位大學士,都是老官僚。和之前執政的何、劉、韓三位大學士是完全不同的風格。他們不可能違背天子的旨意。晉王根本不用擔心,這三位大學士會轉向支持楚王。那不可能的。對於老官僚們來說,永遠只和勝利者站在一起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九卿之中,真正鼎力支持楚王的只有刑部尚書白璋。而大理寺卿李康適是華相門生。如吏部尚書殷鵬、禮部尚書曾縉、兵部尚書孟何這三位都算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