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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失去了尋找燕思空的最後的線索。
——
半年後
霸州梁水縣左家村
一個比尋常人高壯上許多的漢子正光著膀子、埋頭在地里務農,正值秋收時節,田裡的麥子都熟透了,一歲貼著一歲、密密實實地交頸纏綿,隨著微風拂動開來,鋪疊出一望無際地金黃,看來煞是喜人。
他幹了半天,有些疲累,直起身來,用布巾擦著臉上的汗。
一個窈窕的小婦人手捧著簸箕,從麥田間穿過,直朝著他走來,仔細一看,她小腹隆起,已是有了身孕。
“啞哥哥。”小婦人走到他身邊,從簸箕里拿出乾糧和茶水,嗔怪道:“這麼熱的天兒,你歇歇吧,誰逼著你這樣幹了。”
阿力低下頭,看著盈妹秀氣純淨的臉蛋,禁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樣簡單而幸福的笑,令他丑怪的臉都顯得不那麼怕人了。
倆人坐在麥田裡歇息,阿力不時用手摸著盈妹的肚子,滿臉的喜悅。
盈妹給他擦著汗,從臉上一直擦到臂膀上那一大片燒傷的疤痕:“這秋老虎、秋老虎,怎麼就這麼熱呀,你的傷癢不癢?”
阿力搖搖頭,用手比劃著名。
“放心吧,我給公子備好了飯菜才出來的。”盈妹埋怨道,“咱們倒也不缺銀子,你怎麼成天這麼愛幹活呢,今天太熱了,跟我回去吧。”
阿力眨了眨眼睛,比劃道:當初你嫁給我,說男人長得醜不要緊,要能幹活。
盈妹噗嗤一笑:“你這麼聽我的話,那我現在要你今天歇著,你聽是不聽?”
阿力愣愣地點了點頭。
“那就走。”盈妹站起身,用力把阿力也拽了起來,“回去聽公子講故事去。”
小兩口一個扛著鋤頭、一個抱著簸箕,手牽手回了家。
左家村是個十分偏僻的小山村,坐牛車去梁水縣,都還要走上兩天一夜,這裡與外界少有往來,百姓安居樂業,民風質樸。
當初佘准便是將阿力安頓在了這裡,阿力長相怕人,但為人老實又勤快,經常幫村民幹活,很快就被接受了。
倆人回到家,盈妹大聲道:“公子,我們回來啦,您吃飯了嗎?”
屋內傳來一道沉穩而磁性的聲音:“吃過了,你懷著身孕,就別到處亂跑了。”
“不礙事,我從小到大都在這山里跑,皮實著呢。”盈妹咯咯笑了起來,“我把啞哥哥帶回來了,這麼熱的天他還要幹活兒,他是不是傻呀”。說著錘了阿力一拳。
阿力憨憨地笑著,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瓷瓶,這瓶子一看就出自上好的瓷窯,不似是會出現在這簡陋農宅里的東西,那是摻了南海珍珠貝母和天山靈芝的金創藥,極為珍貴,藥是專門去藥谷配的,專治燒傷,普通人想買也買不著。
阿力拿著藥,進了屋。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穿著樸素的青衫,正躺在竹椅上看書,他一手持卷,一手慢悠悠地晃著扇子,竹椅輕輕搖曳,一派閒適。
聽到阿力進屋,他放下了手中的書,露出一張俊逸瀟灑、美若冠玉的臉,他一頭烏絲隨意地挽了個髻,那張臉平和而寧靜,猶如出世的謫仙般不染凡塵,誰又能想到,他便是傳說中曾攪得天下大亂、四海鼎沸的一代奸佞燕思空呢。
“怎麼,又要上藥。”燕思空有些無奈,“最近天兒太熱了,這東西黏糊糊的,實在不舒服。”
阿力點點頭,比劃著名。
“知道了知道了,來吧。”燕思空褪下了衣物,撩起了披散的頭髮,他的半邊後背、右大臂和左腿上都纏著白布。
阿力解開了白布,逐漸露出了其下猙獰的燒傷疤,自傷口養好後,每隔三日就要換一次藥,日日夜夜都要這樣纏繞白布將疤痕壓緊,否則皮肉會越長越厚,他自己身上也有燙傷,但他並不在意傷疤長得醜,可他逼著燕思空一定要纏上。
阿力用濕布擦洗乾淨後,開始上藥,燕思空面上依舊平靜無波。被燙傷的地方比完好的皮肉麻木許多,現在就是往上砍幾刀,他大概也是不疼的,但當初他疼得死去活來,疼得恨不能一頭撞死,若那時真的燒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可活下來了,也只好受活的罪。
上好了藥,阿力給燕思空重新纏上了白布,倆人忙活完,都熱出了一身汗。
燕思空道:“要我說啊,不必再上藥了,也不必再纏這些東西,左右衣服一蓋,也沒人看得出,不打緊的。”
阿力用力搖著頭,比劃著名:你去與佘公子說。
燕思空無奈地撇了撇嘴:“算算日子,佘準的消息該送來了吧。”
阿力說自己下午就去約定的地點取。
燕思空輕嘆一聲,重新躺回躺椅,慢慢地搖著,眼睛出神地望著窗外,又陷入了沉默。
自那日在楚軍大營放火燒糧,一晃眼已從初夏到了秋末。
他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了,可一睜眼,他竟然還活著。
當初佘准把阿力安頓好後,阿力放心不下他,自己跑了出來,一直躲在山裡,伺機想去找他,正趕上楚營大亂之際,阿力混了進來,將奄奄一息的他救走。
後來佘准找到了阿力,也找到了他。
他身上多處被燒,阿力也受了傷,可他竟然還是活下來了。或許他燕思空就是命硬,硬到專克身邊的人,獨獨自己想死都死不了,所謂天煞孤星,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