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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思空好奇道:“世叔,封家軍收馬,是什麼價格?”
“只比遼東軍略高少許而已,不過聽說靖遠王以其他好處慧與遼東軍了。”
元思空擔憂道:“朝廷要收馬,我們自然不能抗旨,可良馬都給了大同府,萬一金賊打過來怎麼辦。”
徐虎也嘆了口氣:“可不是呀,也不知上頭是怎麼想的。”他看了看左右無人,悄聲說道,“雖說大同府戰事緊張,瓦剌也比金賊勢大很多,可朝廷也太偏心了,先是放棄遼北七州,現在又把今年的戰馬給了大同府,還顧不顧我們遼東子民的死活呀。”
趙大有以肥碩的手指抵唇,“噓”了一聲:“這話可不能外傳,現在是大同有戰事而遼東無戰事,朝廷自有打算吧。”
元思空心裡滿是忐忑,遼東只是眼下無戰事,可金賊隔河相望、眈眈虎視啊。朝廷此舉確實有失偏頗,但他們也無可奈何。
吃完飯,趙大有叫來馬場最有經驗的幾個育馬人,陪著他們去選馬。
選馬的主職還是在徐虎,元思空做參謀,是元卯有意培養,當然,他這個參謀也名副其實。
相馬是個技術活兒,相馬是個體力活兒。並非長得高昂熊俊就是好馬,又或是好馬,卻未必適合打仗,戰馬不能野性難訓,且最求耐力。
比如馬鼻大則肺大,肺大則善長途奔襲,背脊至髖骨的結構是否平緩,決定馬易不易上膘,口鼻觀馬有無疾病,筋肉輪廓觀馬是否骨骼強健,馬蹄更有許多講究,過厚、過薄、過大、過小都不是良馬。
看完、摸完了,還要讓馬兒跑上一跑,做最後定奪。
相馬的學問極多,有時不同產地與不同品種的馬還有不同,馬場的老師傅和徐虎都是養上十幾、幾十年馬,才敢相馬,尤其是戰馬,背上負擔的是將士的性命、大晟的江山,豈敢大意。
半天就這樣過去了,天光隱落,他們也該回城了。
路過病馬棚時,元思空看到一匹不足半歲的小馬,正蔫蔫兒地窩在棚內。
馬場一人道:“哦,這馬病了有月余,若還治不好……”
“我且看看。”元思空和徐虎走進馬棚,倆人看了半天,又仔細詢問,也只能勉強看出是馬兒脾胃有恙。
能育馬者尚不在少數,能醫馬者寥寥無幾,大多醫馬之人都是根據經驗,以醫人之方倍量湯藥,常見小疾或輕外傷通常還能治癒,若是碰上疑難雜症,久病不愈,就只能宰殺,節省糧草。
元思空在這件事上有大遺憾。
他娘是醫女,醫術傳自外公,他幼時好奇,也要跟他娘學習醫術,但他爹不允,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廢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功名才是讀書人最好的出路。後來見他聰慧好學,便在閒暇時間讓他學習一二,他醫術確實只習得皮毛,但已明醫理,可治一些常見小害,他始終覺得,醫馬並非難事,若能將馬的骨骼肌理、血管經脈都像人一樣摸透,很多馬兒病不至死,現有的醫馬類籍志在他看來都不夠詳盡。
可惜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自古以來,豬為食肉,牛為耕作,馬為通運與作戰,馬是戰鬥的靈器,行動的糧倉,通商的車輪,是國重之重,又因馬在戰爭中無可取代的地位,歷朝歷代都對馬尊崇有加,多不允許食用馬肉。晟朝更甚,出於對好馬的渴求,朝廷鼓勵民間養馬,嚴令禁止食馬,死馬都要妥善埋葬,元思空一直想要剖一匹死馬,研習醫馬之術,元卯卻根本不可能同意。
看到那病懨懨的小馬,元思空實在痛心,若能治好它,說不定又為遼東將士添一匹殺敵利器。
徐虎看穿他的心思,也很無奈:“這馬兒怕是撐不了幾日了,我們回吧。”
元思空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
接下來幾日,元思空都泡在馬場輔助徐虎相馬。果然如徐虎所說,那隻小馬很快病死了,馬屍還沒來得及收拾。
元思空經過病馬棚,再次起意,畢竟他們馬上要把辛苦養育的兩千良駒拱手送往大同,他對醫馬的渴望更甚了。趁著徐虎出去跑馬的時候,偷偷找到趙大有,央求他把馬屍給自己。
趙大有知道元思空想幹什麼,他不是第一次提出,可剖馬有辱馬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思空啊,你就死了這個念頭吧,被你爹知道了,我怎麼交代。”
“世叔,這馬場是你的,不讓人看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
“哎呀,話不可這樣說……”趙大有很是為難。
元思空的眼睛燦若星辰,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我爹為人嚴謹,有時不懂變通,世叔是腦筋活絡之人,這偌大的馬場,可都是世叔‘活絡’來的,世叔一年病死的馬兒一二百匹,若我能習得醫馬之術,哪怕多救一匹,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趙大有的眼睛快速眨著。
若換做其他垂鬢小兒跟他說這番話,他一定把大言不慚的小屁孩子罵跑,可元思空是不同的。
早在趙大有發現這孩子天資過人時,就好奇問過元卯他的身世,元卯也確實著人去查過,這一查非同小可。
相聞泰寧有一遠近鄉里的神童,五歲詩、六歲文,九歲童試,就中了秀才,正是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