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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元大人肯定是冤枉的。”
“咱們廣寧都賴元大人才能守住,元大人是好人,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百姓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刑場開始沸騰。
葛鍾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厲聲道:“肅靜——”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元思空用赤紅地眼睛瞪著葛鍾,大吼道:“葛鍾,你憑什麼定我爹的罪?就憑一封能夠仿製的信函?我爹奪一個危在旦夕之卵城的兵符有何用處?李大人捨生取義、盡忠報國,卻被你說成受人脅迫,你不僅冤枉我爹,還讓李大人九泉之下蒙羞!”
葛鍾怒道:“哪兒來的狂妄小兒?給我趕出去!”
元卯啞聲道:“空兒,不要再說了,快回家去!”
元思空卻毫無懼意:“葛鍾,虧你身為御史,竟藐視大晟律法,不准親眷探視是其一,屈打成招、草率定罪是其二,未經聖上複議問斬朝廷命官是其三,你好大的膽子,你所作所為,聖上知道嗎,天下人知道嗎!”
葛鍾氣得渾身發抖:“混帳,給我、給我抓起來!”
侍衛擠入人群要抓元思空,但百姓卻以身阻攔,那些侍衛介是元卯舊部,也非真心順服葛鍾,擠了半天都擠不過去。
“韓兆興!”元思空已經豁出去所有,他用怨毒地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韓兆興,“你這個陰險歹毒的小人,丟擎州害得朝廷放棄遼北七州,丟潢水害得廣寧險遭破城,若不是我爹,廣寧早沒了,你早死了,我爹當日就不該放你進城!你恩將仇報,陷害我爹,你這個畜生不得好死,必定遺臭萬年!我詛咒你——”
韓兆興騰地從椅子裡跳了起來:“膽敢污衊朝廷命官,我看你也活膩歪了,趕緊給我抓起來。”
“空兒!”元卯吼道,“趕緊走,不准再說了。”
“爹——”元思空痛哭失聲,“他們憑什麼殺你!是你救了廣寧,你是大功臣,他們憑什麼殺你!當日金國大軍壓城,木石皆投,大炮遙擊,你站在城頭,肩中流矢依舊死守不退,韓兆興在哪裡!皇上說他有功,他有何功?葛鍾說你有罪,你有何罪!”
元卯淚如雨下:“空兒,別說了,算爹求你了,你走吧……照顧好你娘……”
“葛鍾,韓兆興,你們今日冤殺我爹,明日天下人皆知,我爹忠肝義膽、力挽狂瀾,救了廣寧四萬百姓,他沒有死在金人手裡,卻要冤死在自己人手裡!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這世上可有天理,可有公道!”元思空哭喊道,“我爹只有功,沒有罪,你們憑什麼殺他——”
葛鍾怒吼道:“拿下,拿下,你們都想抗旨嗎?!”
元思空被護在中間,侍衛和百姓推搡了起來。
“元大人冤枉!”人群之中,不知誰暴喊了一句。
這一句如星星之火,瞬間燎原,百姓跟著叫道:“元大人冤枉,元大人冤枉,元大人冤枉——”
一時喊聲齊天,聲震寰宇。
守著行刑台的侍衛圍成一圈,用長矛橫於胸前,阻擋著義憤的百姓。
葛鍾和韓兆興又急又怒,場面眼看就要失控,韓兆興叫道:“午時已到,行刑,行刑!”
“爹——”元思空的聲音被淹沒在吼聲中。
元卯淚如泉湧,凝望著元思空,倆人的眼神在紛亂的人群中相會,那一眼就穿透了彼此的心。
元思空伸出手,徒勞地想要去抓元卯,僅僅幾丈之遙,卻是咫尺天涯,淚水模糊了雙眼,他拼命地擦著,他想看清元卯,哪怕一眼,再多一眼。
刑官扯著嗓子喊道:“午時已到,行刑——”
“元大人冤枉啊!”
劊子手將元卯壓在了石台上,他沉聲道:“元大人,對不住了。”
百姓們眼見無力回天,逐漸安靜了下來,抽泣聲連成一片。
“爹……”元思空渾身卸力地跪在地上,嗓子已經沙啞得無法發出聲音,眼淚狂涌。
元卯豪氣一笑:“空兒,好好活下去,照顧好家人。”
“爹……不要……”元思空只覺心臟劇痛,幾乎立刻就要死去。
“行刑!”
元卯大聲吟道:
瘴雲難蔽目,天命未有時。
埋骨千秋雪,忠魂鎮遼東!
當劊子手舉起大刀,蕭瑟落下時,這一幕終成元思空一生的夢魘。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裡崩塌了,他過去十三年信仰的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化為虛無,他眼裡只有森冷的刀刃,沖天的血柱,和那個再也不能撫慰他、關愛他、保護他的人。
他好像已經死了,那種體膚被寸寸剝離、靈魂被點點抽乾的痛,一定就是死了。
“啊——”
百姓成片地跪了下去,哭聲動天,悲怮幾乎要淹沒整座城池。
恍然間,元思空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他無力掙扎,只是悽厲地慘叫著,對著行刑台,對著那個再也不會回應他的人,希望他魂魄未散,還能最後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