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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額上青筋暴凸,顯然心緒十分煩亂。
顏子廉站了起來,語重心長道:“老夫身為內閣首輔,一心只望國泰民安,封將軍乃我大晟第一功臣,封家又要在未來輔佐新主,若封將軍回京,老夫用這條命起誓,定會維護封將軍,削減軍備一事,也會為封將軍據理力爭。”
燕思空在一旁看著顏子廉與封野隔空對視,那是一場無聲的較量,而二人心中都是波濤澎湃。他明白和理解顏子廉的立場,但他心底有個聲音十分清晰地告訴他,封劍平絕對不能回來。
言盡於此,顏子廉便先告辭了。
他一走,燕思空就顫聲道:“殿下若回京,恐怕凶多吉少。”
封野垂眼看著地面:“怎講?”
“你心裡明白,從殿下大敗瓦剌的那一刻起,陛下就已經容不下他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史不絕書啊。”
封野的眼神變得陰冷:“可顏子廉信誓旦旦。”
“既然陛下意已決,老師定會規勸殿下回朝,他不可能看著邊將謀反啊!可殿下一旦回來,倘若真出了事,老師也未必救得了。”
封野抬起頭,沉聲道:“我也不希望我爹回來,我也擔心出事,可也不能公開抗旨啊,你可有良策?”
燕思空來回踱步,深秋寒雨夜,他急得額上都冒汗了:“沒有別的辦法,殿下要麼回,要麼不回,不過這兩條路。”
“若回……”
“若回。”燕思空釘住腳步,死死地瞪著封野,神情詭異,“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封野的呼吸變得粗重:“若不回,豈不就是謀反?”
燕思空幾步走到了封野面前,慢慢蹲下,兩手攀著他的膝蓋,一雙眼眸泛著凜冽地精光,無聲勝有聲。
封野怔怔地盯了燕思空半晌,讀懂了他的意思,突然顫聲道:“你瘋了。”
燕思空一把抓住封野的手,緊緊地抓住,厲聲道:“我瘋了嗎?難道你心裡就沒底嗎?一個功高蓋主,名震天下,手握三十萬重兵,距京只有六百里,兩次拒不回朝的邊將,換做你是皇帝,你容得下嗎?”
封野雙目圓瞪,面如菜色。
燕思空亦是渾身顫抖不已。在今日今時之前,他做過很多足夠斬他一百回的事,並且十餘年來腦子裡想的都是這些事,但是他從來,從來沒敢想過那兩個字——謀反。
並非他膽子不夠,只是他有自知之明,殺掉幾個奸臣,和顛覆一個王朝,豈可同日而語,可是,就在此刻,在他突然意識到封家可能走投無路的時刻,他腦子裡出現了這兩個字,他本能地恐懼,更因為封家有這樣的實力,使得這兩個字恐能成真而狠狠戰慄著。
倆人一眨不眨地瞪視著對方,誰也不肯服輸,仿佛只要一個眨眼的猶豫,就再也鼓不起這樣的勇氣。
最終,還是封野移開了目光,他下顎的線條極為僵硬,喉結用力滾動著,儘管他說過諸如“我封家可讓天下改姓”之類的話,且不止一次,但他從未想過真的要做。
謀反二字,重如泰山壓頂。
燕思空也略微冷靜了一些,他啞聲道:“封野,我絕非危言聳聽。一切都由靖遠王定奪,但若封家決定……起事,我生死相隨。”
封野站起身,將燕思空也拉了起來,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我有些亂。”
燕思空緊握著封野的雙臂,給予他支撐的力量。
封野深吸一口氣,鎮定了許多:“即便我同意,我爹也不會同意的。”
“未必。”誰不想坐擁天下?
封野終於正視燕思空:“讓我想一想,想好了,我會給我爹去一封信。”
“要快。”燕思空加重語氣。
封野沉重地點了點頭。
第119章
燕思空回到家中,取出了幾件珍寶,交給阿力,讓他分幾個當鋪當掉,再將銀子換成銀票。
雖然眼下還未發生什麼,但他習慣了未雨綢繆。
他也希望一切只是他過慮了,也許封劍平回京,只是交出部分兵權,讓朝廷削減部分軍備,就能平息是非,但他讀史無數,深知無論如何改朝換代、滄海桑田,惟有人心是不會變的。他希望封劍平不要冒這個險,因為冒險的代價可能是致命的。
如顏子廉所言,第二天,昭武帝制詔,說因太后的凶禮不夠隆重,有損孝道,才使上天降怒,所以不僅要重新選陵,還命距京千里之內的所有藩王,回京弔唁,即刻就要啟程。
這道聖旨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昭武帝性格優柔寡斷,做事從不曾如此強硬過,不能不令人懷疑其背後的目的。
但聖旨既已出,為人臣者當唯命是從,十幾個傳令官快馬離京,奔赴各個藩王的所在地。
燕思空不知封野考慮得如何了,倆人白天不敢碰面,只能等到深夜,若再猶豫不決,聖旨會比封野的密信先一步到達,介時封劍平會如何定奪,他們就一點底都沒有了。
可他苦等了一晚上,封野並沒有來找他。
京中流言四起,大部分人都覺得封劍平恐怕不會回來,若他當真不回來,註定要引來一場大戰,如何能不令人不安,燕思空更是心焦不已,卻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