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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互通軍情罷了。”
“信呢?”
“……燒了。”
“燒了?”封野挑眉,“你這樣燒了,就不怕我多疑?”
燕思空沉默了,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與其自己反覆猜疑,或冒著被封野發現的風險暗中套話,不若直接向封野求證,封野沒有防備,若當真有不臣之心,言辭神態上多半會露出破綻,於是他轉頭看著封野:“其實,陳霂在信中有所疑慮,如今我們越是勢大,他越是忌憚。”
“哦,他忌憚什麼?”封野冷笑,“他怕我打下了皇位,就不給他了?”
“你會嗎?”燕思空緊迫地將這一句追著封野的話尾問了出來,同時一眨不眨地盯著封野。
封野果然怔了怔,他沒料到燕思空會這樣直白的問出來,他眯起眼睛:“怎麼,你也懷疑我?”
“封野,我從來不想懷疑你分毫,但你從未將陳霂放在眼裡,這讓我……”
“我為何要將一個廢物放在眼裡?”封野倨傲道,“他只是我們的一枚棋子,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他畢竟是要當皇帝的……”燕思空反問道,“對吧?”
封野微眯起眼睛:“燕思空,你這般拐彎抹角做什麼?你敢把你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問出來嗎?”
燕思空深吸了一口氣,話語梗在喉頭,卻根本吐不出來。
他問不出口,說他不敢也好,說他不願也罷,他總覺得這句話若是問了出來,有些事情便無可挽回了。
封野用那犀利地眼眸凝望了他半晌:“你不問?沒關係,你不問,我也可以回答你,他日入主京師,我一定會依我們的約定,讓陳霂當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對他行三叩九拜之大禮,尊他為聖上,保他陳家江山千秋萬代,你可滿意?”
燕思空握緊了韁繩:“你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封野像是聽了什麼妄言,冷笑兩聲,“我難道不能心有不甘嗎?我封家三代為他陳家賣命,我爹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苦寒邊關,為他們擋住最兇殘暴虐的蒙古人,可狗皇帝卻恩將仇報,逼死我爹,殺了我封家二百餘口,你要我甘心?!”
“封野……”燕思空沉聲道,“我從未阻止你復仇,但你要知道,謀害你封家的不是陳霂,更重要的是,陳霂是我們穩住陳家各路親王的那枚定海神針,你不想天下大亂吧?”
“陳霂若得了機會,也會想要除掉我的,但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封野寒聲道,“我說過,我知道輕重,但你也不必將那些腦滿腸肥的龍子龍孫太當回事了,當年削藩,已經令他們元氣大傷,如今大多只在乎錦衣玉食,你真當狗皇帝一聲令下,就能召八方諸侯起兵勤王嗎?如若能,我便不會短短兩年時間就手握二十幾萬大軍了。”
“各路諸侯不肯妄動,是因為什麼,你心裡清楚,是因為陳霂,是因為無論陳椿還是陳霂當皇帝,都是他陳家的家事,你姓封,你……”
“夠了!”封野惡狠狠地瞪著燕思空,“這些廢話你究竟要說多少遍?我聽得耳朵都要張繭了!我一直按照計劃,清君側,擁楚王,你還要我如何?只因我不將陳霂放在眼裡,你就猜疑我有併吞天下之心?怎麼,我是不是該早晚朝著西南叩拜行禮,恭敬楚親王早日登庸納揆、君臨天下,你才滿意?!”
燕思空心臟顫動,他勒住韁繩,低聲道:“我並無此意。”
“我問你。”封野用馬鞭指著燕思空,“我不管陳霂與你說了什麼,你信他,還是信我?”
燕思空勒住了韁繩,定定地看著封野:“封野,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擔心你,我怕你被仇恨所操控,變得不顧一切。”
“就像你那樣嗎?”封野嘲弄道。
燕思空低聲道:“對,就像我那樣。”
“我不是你。”封野別有深意道,“儘管,你教了我很多。”
燕思空低下了頭去,心中五味陳雜。
封野揚起下巴,用狼王的口吻說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信陳霂,還是信我?”
“信你。”這一回,燕思空沒有猶豫,他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封野,“你是我這一生,最不願意懷疑的人,也是唯一信任的人,你今日說的,我信了,日後我不會再有所猜疑。”
封野冰封的表情終於有所緩和:“這個答案我還算滿意,你最好記住,你對我撒過無數的謊,我卻從來不曾騙過你半句,你是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懷疑我的人。”
燕思空:“……是。”
封野的眼眸忽明忽暗,其中的情緒深不可測。
燕思空吁出一口氣:“今日是我多疑了,你便權當我不曾問過吧,你要帶我看什麼?”
封野別開了目光,沖跟在後面的屬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再次等候,然後下了馬,將醉紅拴在了樹上。
燕思空也將馬拴好,跟著封野往森林深處走去。
他看著封野的背影,只覺那寬厚的肩膀所承載的,也許比他想像中還要沉重。
他不僅為自己對封野的懷疑而感到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