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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父子均被關在詔獄最深處關押重刑犯的牢房,但二人不在一個地方。
一進入大獄,燕思空就聞到一股沉悶、陰暗、腐臭的味道,嗅之令人反胃,他卻深吸一口氣,毫不避諱地將口鼻暴露其中,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此時感到多麼不適,或在外面如何焦心,都比不上封野所遭遇的十分之一的煎熬。
穿過昏暗的長廊,燕思空跟著獄卒拐進了最離間的囚室,他一眼就看到了窩在牢籠深處,隱沒在陰影中的人。
燕思空只覺當胸一劍,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獄卒拱手道:“燕大人,您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小的在外等候,千萬不可久留。”
燕思空強忍著心頭的波動,點了點頭。
籠內的人聽到動靜,動了一下。
獄卒轉身走了,燕思空再也控制不住,撲到了鐵籠前,小聲叫道:“封野……”
黑暗中的人往前挪了挪,出現在火光之下。
燕思空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昔日那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世子,此時污面糟發,囚衣上沾滿了血,那張曾是宛若天人的俊顏,只剩下令人心碎的憔悴與狼狽。
封野見到燕思空,怔了一怔,眼神極為掙扎。
“封野,封野!”燕思空徒勞地將手伸進鐵籠,他想碰觸封野,哪怕只是帶有體溫的衣角,他恨自己的手不夠長,不能一下就抓住封野,也恨自己的手不夠有力,無法將他心愛之人帶離所有的苦難。
他恨,恨謝忠仁,恨昭武帝,恨這多災多難的人間!
封野卻停在了那兒,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燕思空。
“封野……你傷得重嗎?你吃飽了嗎?”燕思空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好想你,我每天都擔心你,我、我帶了最好的傷藥,我……你說句話啊!”
封野慢慢挺直了身體,從他扭曲的神情上,也能看出這個動作令他多麼痛苦,但他還是辦到了,他張了張乾裂的嘴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來了,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燕思空愣住了,封野那不同尋常的語氣和態度,令他深為不解。
“你可知拿了兵符去調兵的侍衛是誰?”
“……是誰?”
“小六。”
“你的……車夫?”
“不錯,他被人收買了,他沒有家、沒有親戚,除了府上的人,誰也不認識,可在我們去春獵之前,有個人曾經去找過他。”
“誰?”
“你的忠僕,阿力。”封野目露寒芒。
燕思空呆住了。
“這是薛伯前些天來探監的時候告訴我的。”封野眯起了眼睛,蓬亂的頭髮和凝固在臉上的血跡,令他殺氣四溢。
“阿力……阿力為什麼要去找小六?”燕思空喃喃道,他從未聽阿力說過。
“這是我要問你的。”封野探身向前,儘管形容狼狽,目光卻犀利如猛獸,兇狠不減當初,“我爹的令牌藏於腰帶之中,我只告訴過你,那晚酒宴,只有你不曾出現,我兩千封家軍從西南山麓闖入獵場,與你我當日商議過的路線一模一樣!”
燕思空跪坐在了地上,呆滯地看著封野。
第148章
燕思空如遭雷擊,他一時氣血翻湧,顫抖道:“你……懷疑我?”
“你要如何解釋?”封野深深地盯進他的眼眸。
“那日我為救太子受了傷,一直都未離開過大帳,靖遠王帳外有侍衛把守,除了封府家僕,誰能隨意進出?他們從西南山麓出現,那是唯一能繞過衛戍軍進入獵場的路,我們能想到,別人也能想到!”燕思空的胸腔劇烈起伏著,他咬牙道,“至於阿力……我不知道他為何去找小六,我定會查明此事,若他背叛我,我親手殺了他!”
封野惡狠狠道:“你總有藉口為自己辯駁,你為了復仇不擇手段,我封家沒有照你說的逼宮,你就想自己動手。”
“胡說!”燕思空的眼睛幾乎瞪出血來,“倘若此事真是我燕思空乾的,就不會是這麼個結局!我怎麼會蠢到把你爹留在大營中,我怎麼會蠢到毫無計劃,我怎麼會蠢到讓你被擒!”
“你是沒料到自己會受傷吧,也許這件事打亂了你的計劃。你看著封家步步退讓,看著顏子廉盡失皇恩,你害怕了。”封野幾乎字字帶著殺氣,“你怕自己失去所有的依仗,怕陳霂被廢,怕你多年的處心積慮化作泡影,在我拒絕你之後,你便鋌而走險。”
燕思空心痛難當,他低吼道:“封野,我燕思空再喪心病狂,也絕不會將你置於險境,你說過你相信我……”
“我相信過你!”封野猙獰道,“我一次次拆穿你,卻又一次次體諒你,你這樣工於心計、陰險狡詐之人,我依然想要相信你,而你又一次次告訴我,你根本不值得相信!”
燕思空看著那張自己晝夜牽掛的面孔,只覺那一字一句都狠狠刺進了心臟,他費盡心思、不惜生死想要救的人,卻如此誤會於他。
燕思空雙目濕濡,面上滿是憤怒與傷心:“封野,你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是誰最想害你封家,是誰將你爹灌得爛醉,是誰令趙傅義那麼快就得知消息,如今你父子二人身陷囹圄,是誰最得意,是誰!”他大吼道,“是我燕思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