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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駱聞舟電話響了,他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小武”,趕緊清掃了萬千思緒,接起來。
“老大,”小武在那邊壓低聲音說,“我們找到他們當做據點的倉庫了,這些人警惕xing很高,楊欣又認識我們,一直不敢靠太近,兄弟們都在這埋伏一天了,正好現在外面人少,準備馬上實施逮捕。”
“嗯,”駱聞舟點點頭,“小心。”
“除了楊欣,”還有一個人,小武用頭頸夾著電話,手裡舉著望遠鏡,對駱聞舟說,“好像是你們說的那個朱鳳,就是男人被jīng神病捅死的那個女的,傍晚七點左右,跟另一撥人來的。”
駱聞舟深深地皺起眉,想起費渡臨走時匆忙對他說過的話——
畫冊計劃歸納整理犯罪心理特徵,沒有必要把無行為能力人衝動殺人也列入研究計劃中,范思遠又說過,他只做過六起案子……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這起jīng神病殺人案,根本不是范思遠當年列入畫冊計劃的案件之一?而是某個人偷偷把它混進來的,之後以模仿犯的手法,模仿范思遠的“私刑處決”,殺了那個jīng神病兇手。
這樣一來,范思遠失蹤後,這起案件自然而然會被栽在他頭上,不會引人注意!
可是這裡面有些問題:首先,必須確保范思遠死亡或者失蹤,否則一旦他被逮捕,他做了什麼、沒做什麼,很快就能審出來,到時候非但不能達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反而會吸引別人的注意——這倒是容易解釋,范思遠殺人後潛逃,雖然沒有正式發布通緝令,也是潛在的通緝犯之一,通緝犯是“那些人”的收藏品,范思遠這樣壞出了專業的人物更應該是“收藏品”中的極品,夠得上放進玻璃罩子裡的級別,所以應該是很快就被保護起來了,那個內鬼知道他絕不會落在警察手裡。
但是,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地殺一個jīng神病人?
“收到,”駱聞舟對小武說,“朱鳳是重要證人,一定抓活的回來。”
小武掛上電話,沖旁邊的同事打了個手勢,借著夜色掩映,狙擊手迅速到位,特警訓練有素地從三面bī近倉庫,刑警們分頭把外圍和附近的無關人士疏散,一觸即發。
突然,倉庫里走出了一個男人,大約是守夜巡邏的,太敏銳了,一步剛邁出來,立刻嗅出了空氣中味道不對,不遠處的一個特警反應極快,一顆麻醉子彈“咻”地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那人,男人立刻往後倒去,倒下去的一瞬間,他伸長的胳膊撥動了什麼,尖銳的警報器聲頓時“嘰嘹”亂叫起來,倉庫里的燈全亮了!
“直接衝進去!堵住後門!”
“快快快!”
幢幢的人影飛快地掠過,緊接著,讓人心頭髮緊的槍聲響起了!
小武頭皮一炸——駱聞舟事先囑咐過,這裡面有重要證人,楊欣又和他們在一起,所以儘可能不要傷害他們,警方不會先開槍,那麼……
如果說楊欣之前只是知qíng不報、只是跑,甚至她出於某種目的,故意讓肖海洋發現醫院的殺手等等,這都不是什麼原則xing的大問題,如果她事後配合、又是烈士家屬,甚至可以免於處罰,可是現在公然拒捕、非法持槍,還跟警方對峙,這xing質就不一樣了!
小武狠狠地一咬牙,套上防彈衣就沖了出去。
倉庫里的人雖然有武器,但真動起手來,屬於烏合之眾水平——尤其他們還把車停在了一起,代步工具被控制住,外圍特警們打出了燈火通明的包圍圈,警笛四下亂響,完全是被堵在了倉庫里。
狙擊手一槍一個,放倒了守在門口的兩個人,子彈全打在大腿上,連位置都基本一樣,那兩人來不及反應,就被破窗而入的警察控制住了,小武帶人沖了進去,在倉庫外圍逮住了三四個人,隨後,他看見一個白色羽絨服一閃,往倉庫後面的小樓方向去了,小武轉身就追。
零星的槍聲在夜色中分外刺耳,凜冽的空氣中飄來硝煙的味道,湧進肺里,火辣辣的嗆人,
小武咆哮起來:“楊欣!你給我出來!”
隨著他闖進那小樓里,遠處一顆子彈也跟著打進來,“嘩啦”一聲脆響,原本躲在玻璃窗後面的人影飛快地閃開,小武肝膽俱裂地衝著對講機喊:“他媽的誰打的?說了別開槍!”
他一邊罵,一邊追了出去,想起剛上班的時候第一次去老楊家,快要高考的女孩做不出題目,賭氣不肯吃飯,一圈號稱“大學畢業”的大人們被老楊bī著給小師妹輔導,結果發現這群廢物點心早把“元素周期表”還給了中學老師,幾個人互相嘲諷了一頓飯……
方才躲在窗戶後面的似乎不是楊欣,也是女的,有點瘦小,似乎上了些年紀,小武越追越近,認出這好像是朱鳳。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撲了上去,朱鳳後背的衣服被他扯住,回手把什麼東西向他砸過來,小武敏捷地避開,用力一掰那女人手腕,朱鳳“啊”一聲,手裡的兇器落了地。
小武氣喘吁吁地銬住她:“楊欣在哪?你們還有……”
身後突然一聲槍響。
小武整個人僵住了。
那一瞬間,他沒覺出疼,只是感覺整個人被用力推了一把,腦子裡“嗡”一聲。
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脖子,穿白羽絨服的女孩雙手顫抖,自己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小武側身倒下,無法控制地往牆角滾去,渾身抽搐著,對上楊欣呆呆的目光。
“你……”
他努力做了個口型,卻沒能說出聲音來。
你媽媽剛剛搶救無效,在醫院裡……
小武想。
你怎麼還不回去?
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啊?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教訓,沒料到都是徒勞。
第162章 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三)
燕城市中心,承光公館。
這地方剛開張的時候也講究過格調,弄得到處都是亭台樓閣,好像走進去都得輕聲細語才行。可惜地靈人不傑,架不住“談笑無鴻儒,往來皆紈絝”,到如今,承光公館已經給打回了原型——依然是一座酒池ròu林。
年根底下,此地賓客頗多,車子來來往往,載著一批又一批醉醺醺的尋歡客,浮誇的燈光對著夜空一通亂噴,噴得星與月一併落魄地黯淡在人間煙火之下。街角一輛不起眼的小車裡,郎喬困得有點睜不開眼,晃了一下神,她的額頭就磕到了方向盤上。郎喬激靈一下坐直了,趕緊摸出望遠鏡看了一眼,見她盯著的車還在,這才吁了口氣,從兜里摸出幾顆薄荷糖提神。
人在差點睡著再驚醒的瞬間,心跳會加速,郎喬揉著眼,把薄荷糖嚼碎了,感覺自己這一波失序的心跳時間有點長,那心跳快得她噎得慌,冥冥中,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電話一震,郎喬的目光沒離開她奉命追蹤的車,隨手接起來:“喂,老大……嗯,張婷這一陣子好像在請病假,一直在家休養,張東來現在還在承光公館裡……放心,我盯著他呢——”
她話說了一半,又被自己一個哈欠打斷:“話說回來,我gān嘛非得盯著他啊?老大,你要還懷疑張局,讓我過去盯著正主不行嗎?也顯得我有點事gān。”
駱聞舟沉默了一會,聲音有些勉qiáng:“不行,太危險了,也容易打糙驚蛇。”
郎喬唇齒生風地吸了口薄荷味的涼氣:“老大,你真的認為老張局有問題嗎?”
駱聞舟那邊不出聲了,郎喬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駱聞舟給她打電話一定是有事,三句話鮮少jiāo代不完:“餵?餵?還聽得見嗎,咱倆誰信號不好?”
這時,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從承光公館的方向傳來,郎喬連忙望過去,看見張東來左擁右抱地被一大幫花里胡哨的大姑娘簇擁在中間,兩條腿隨時要編成一條麻花辮,他走得頗有東北大秧歌的架勢。
“張東來這孫子終於出來了,”郎喬立刻警醒起來,一邊啟動車,一邊低聲對駱聞舟說,“老大,還在嗎——對了,小武他們那邊順利嗎?楊欣逮回來了沒有?”
駱聞舟說了句什麼,聲音淹沒在引擎里,下一刻,郎喬的車突兀地往前躥了一下,前輪直接衝上了馬路牙子,她一腳急剎車停了下來,整個人被安全帶狠狠地拍在座椅靠背上。
郎喬一隻手舉著電話,另一隻手攥著方向盤,目光仍然跟著承光公館門口的張東來。
張東來跟幾個大姑娘十分有傷風化地黏糊了一會,把她們都打發走了,自己四仰八叉地坐在旁邊的小石凳上醒酒等代駕,往夜空中噴完整的煙圈玩。
而百米外的郎喬忽然細細地發起抖來。
“你說什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從別的地方發出來的,出口瞬間就破了音,“老大,你說什麼呢?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郎喬。”駱聞舟沉聲叫她。
駱聞舟平時對她的稱呼不是“郎二”、“郎大眼”,就是“二喬”,總是每每有大事發生時,才會正經八百地叫她的大名,久而久之,幾乎給她養成了條件反she,一聽自己的全名從駱聞舟嘴裡出來她就想哭。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悲劇常常讓人覺得不真實,繼而又讓人忍不住想刨根問底,求個“所以然”來,不管是自己的悲劇,還是別人的。
好似這樣一來,就能通過前車之鑑獲取豁免壞事的經驗教訓似的。
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水衝垮了螞蟻窩——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
遠處一輛車開過來,停在張東來對面,車裡下來兩個人,這有點奇怪,因為代駕是不會開著自己車出來攬活的。張東來仿佛也十分意外,他在東倒西歪中分出了一點神智,艱難地撐著自己坐了起來,一臉茫然地跟對方說了句什麼。
來人點點頭,然後兩人一起,十分恭敬地把他架了起來,塞進車裡。
“有人……有人來接張東來了,”郎喬qiáng行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視線一轉移,眼淚卻掉了下來,糊著她的眼,擦了一層又滿,“來了倆人,開一輛黑色SUV,車牌號是‘燕BXXXXX’,其中一個人開著來時的車原路返回,另一個下來給張東來當、當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