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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不消你這種自以為是在裝瘋賣傻的真傻子。”費渡淡淡地打斷他,“周兄,你大哥是親生的嗎,你跟他到底是有多好?”

    周懷信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手指緊緊地扣在了身後儲物櫃的櫃門上:“奇怪,費爺,你剛才還說我綁架我大哥,又嫁禍楊波那個狗娘養的,一石二鳥,怎麼現在又變成我跟他有多好了?你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是被我的美色沖昏頭腦了嗎?”

    費渡沒接他這句gān巴巴的玩笑話,平鋪直敘地說:“綁匪拋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搶走了胡總的手機,他的手機直接登錄到了你們官網後台。”

    “是啊,喲,不得了,原來胡震宇裝得那麼鎮定穩重,其實早準備好了要曝光私生子的事,”周懷信“嘖”了一聲,“這種事我當然要搶先啊,越真qíng實感越沒有嫌疑嘛……”

    “我警告你回復綁匪要慎重,你當時明明聽進去了,”費渡絲毫不理會他說什麼,只是兀自陳述,“可是轉臉又來了這麼一出?為什麼?”  

    周懷信挑起修成了一根線的細眉:“你是問我……”

    “因為你看見了胡震宇的小動作,”費渡幾不可聞地輕聲說,“貴司這種標準化管理的公司,官網一定有專人負責打理,發什麼新聞也一定有固定的請示流程,這事無論如何也不是胡總該親自管的,他第一時間親自登上後台,這不合常理,這點不合常理證實了你的某些猜測……”

    周懷信的表qíng像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紋絲不動。

    費渡微微頓了一下:“就是你哥根本沒有被人綁架。”

    周懷信的呼吸突然凝固,好一會,他聲音尖銳地“哈”了一聲,使勁一聳肩,細伶伶的脖子幾乎要從肩上甩下來:“費總,這麼說,你和警察們方才忙了一圈,都是在陪著演話劇了?”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費渡的手機屏幕一亮,電話鈴即將響起,他看也不看地伸手掛了:“兩個知道利用競爭企業煽風點火、製造網絡輿論的綁匪,為什麼一和亨達集團斷開聯繫,就成了沒殼的烏guī,立刻就毫無防備地被追蹤到?”  

    “白沙河流域地廣人稀,從機場路劫走人質之後,順路選擇在那裡換車,這還說得通,可為什麼仍然在那裡徘徊?”

    “白沙河已經算是燕城地界,從這段路進城基本不會遇到查驗關卡,臨時路障也是你們報警後設的。從你哥上了綁匪的車到你們報警,中間至少有兩個小時的空檔,綁匪為什麼不開進市里,找個足夠安全私密、地方足夠大的空間?難道策劃這起綁架案的幕後黑手已經窮得叮噹響,租不起房子了?”

    “專門留下個內jian給我們抓,到底是為了讓綁匪及時逃跑,還是為了通知我們及時救人?你哥面對一個兇殘的綁匪,不威bī不利誘,先條分縷析的回答他有關基金的事,這是唯恐周氏身上官司不夠多?”

    “兩個持刀綁匪,劫持了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質,開著一輛大貨在荒郊野外,人質這樣都沒死成,還順順利利地被警察救了?”

    周懷信蒼白徒勞地開口:“你要是非這麼說……”

    “當然,綁匪聯繫亨達集團,誤導警方和炒作事件都是亨達主導,綁匪自己狗屁不懂,你可以說綁匪選擇白沙河,是因為對白沙河流域熟悉——反正照這麼看,我們也不可能抓住那倆人核實了。你也可以說你哥看出綁匪搞垮周氏的目的,為了保命刻意配合,還可以說他最後沒死成都是運氣,都是命大——” 費渡打斷他,一字一頓地說,“可是這麼多巧合合在一起,再加上胡總的可疑cao作,恕我想像力貧乏,周兄,我真的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xing。”  

    周懷信神色變幻幾次,良久,他說:“我錯了,費總,最佳想像力是你的,我甘拜下風。”

    他一伸手打住費渡的話音:“楊波算什麼東西?照你這麼說,周懷瑾自己綁架自己,又是挨刀又是挨水淹,不惜抹黑自己家公司,就為了栽贓一個私生子?費爺,這到底是他有病還是你有病?”

    “周兄,你真的相信楊波是你爸的私生子,你真相信如果有這麼個‘滄海遺珠’,你爸會為了什麼亡妻、名聲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忍rǔ負重地養在身邊不敢認?”

    “不是私生子,楊波那個傻bī怎麼gān到現在的位置的?”周懷信倏地提高了聲音,“賣身嗎?我們家老頭真不好這口。”

    “我也想知道,”費渡說,“那份鑑定結果確定是楊波的嗎?你不知道,對吧,那是你哥給你看的。”

    “你是說他在我爸和鄭老狐狸眼皮底下,平白無故地捏造出了一個私生子。”周懷信笑了一下,搖搖頭,伸手在費渡肩上按了一下,“算了吧,這還不如說大哥是我綁的聽著靠譜呢,我知道你夠意思,不用再替我開脫。我不會自首,警察要是夠聰明,就讓他們自己來查,你要是願意舉報也隨意,我不在乎——唉,升官發財死爸爸,真是人生三大快事。”  

    周懷信說完,一把甩開費渡,拉開衛生間的門,一點也不像個剛被人揭穿的yīn謀家,搖頭擺尾地溜達了出去,拽得二五八萬一樣對到處找他的警察宣布:“配合調查是吧?成,一會跟你們回局子,催什麼催,先讓我卸妝!”

    費渡緩緩從拐角處的衛生間裡走出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周懷信一扭八道彎的背影。

    就在這時,一隻手沒輕沒重地在他左肩上拍了一下,費渡剛一扭頭,那手順勢一把攥住他的肩頭,把他拽了個踉蹌。

    “跟涉案人員單獨進衛生間密談,”駱聞舟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最好給我個書面解釋——還有,剛才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費渡十分避重就輕地一笑:“這是捉jian嗎,駱隊?”

    “費渡,”駱聞舟嘆了口氣,忽然伸手捏住了費渡的下巴,非常輕地在他耳邊說,“你知道自己這樣很招人煩嗎?”

    費渡有些訝異地微微挑起眉。

    “手裡拿著jī腿,要是沒打算分別人一半,就別老特意上人家面前‘吧唧嘴’,這是起碼的教養,大人沒教過你嗎?”駱聞舟說著,另一隻手順著往下滑,落到費渡腰間,好像摸了一把,又好像只是擺了個姿勢,並沒有碰到他,“大人”兩個字壓得低低的,順著很輕的鼻息鑽進了費渡耳朵里,好似還帶了一點鼻音,一下撞在了費渡的耳膜上,餘音散去,仍然震動不休。  

    “有本事你就來點實際的,”駱聞舟放開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瞎鬧,讓人覺得你特別沒勁——走了,收工。”

    費渡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領子,隨後若無其事地問:“楊波要是死不承認,就憑那司機的口供,不能當成證據吧?”

    “不能,”駱聞舟說,“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徹查那司機所有的通訊和財產qíng況,然後把楊波扣到不能再扣,找周懷瑾做個筆錄,畫出綁匪畫像發布通緝,至於能不能清清楚楚地結案,就要看隔壁去調查周氏集團的兄弟們給不給力,也許可以,也許只能不了了之。”

    費渡cha著兜:“這真不像是刑偵大隊負責人該說的話。”

    “那我該說什麼?一切違法犯罪行為都必然會被我繩之以法嗎?”駱聞舟停下來,擺了擺手,“我又不是黑貓警長,chuī那麼大牛皮收不回來。好比這起案子,也許你最後抽繭剝絲,發現真相就那麼回事,並不足以把誰扔進監獄裡教育幾年,對不對?”  

    費渡心照不宣地一笑。

    “當然,有些事細想起來還是挺生氣的,”駱聞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要是能給我說一點有用的,方才你和周懷信關起門來gān什麼,我可以暫時不追究。”

    “那好吧,我建議你先把所有相關人員都扣留在境內,尤其是鄭凱風,”費渡說,“然後核實一下周懷瑾、楊波和周峻茂的親子關係。”

    駱聞舟打了個指響,快步走了。

    費渡拿出手機——方才沒來得及看,這會網上沸沸揚揚的,全是被周懷瑾在視頻中那一石激起的làng,大làng里含著暗沙,無數隻手在裡面渾水摸魚。

    他看著看著就走了神,兀自發了一會呆,隨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壓低聲音對那邊說:“替我查一下楊波這個人,尤其家庭背景,越詳細越好。”

    第70章 麥克白(十一)

    董乾家住“瀾彎”小區。

    這是一片很新的住宅區,幾年前這裡還是cháo濕bī仄的小胡同,後來成了轟轟烈烈的城市改造受益者,董乾家也是這樣搬進了窗明几淨的回遷安置樓。  

    這些年新建的小區都很講究,“地暖”“中央空調”“新風系統”,前些年還覺得頗為洋氣的名詞儼然已經成了住宅的標配,新一代的城市中產開始購買生活品質,要地段、要安靜、要服務、要便捷。老住戶們稀里糊塗地簽了動遷協議,在“品質生活”的邊緣撈到一處容身之所,仿佛也跟著融入了“品質都市”的大cháo……當然,只有住進來才知道,原來只是看上去很美。

    回遷房和商品房中間有一道厚厚的隔離帶,中間是封死的,一邊是光禿禿的水泥地面,一邊是花團錦簇的人工景觀,一下將面貌相似的樓房分出了三六九等。

    肖海洋和同事從董乾家裡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停警車的地方已經圍了一圈人。

    “這車一大早就來了,”有個遛狗的老頭指著警車說,“我買早飯那會就看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查這麼久。”

    “您不知道嗎,有個殺人犯住這,我看網上扒出來的地址就是這院的樓。”旁邊學生模樣的少年舉起手機給老人看,遛狗的老頭眯fèng著眼,對bào風一樣席捲而過的信息流有些半懂不懂的敬畏。  

    “哎,那兩個人是警察嗎?”

    肖海洋還沒來得及拉開車門,就險些被淹沒在人民群眾的七嘴八舌里。

    “警察叔叔,聽說買兇殺人那個兇手住這,你們是為這事來的嗎?”

    肖海洋先是一愣,隨後連連搖頭:“不是,別瞎猜了,勞駕讓一讓。”

    舉著手機的少年好奇地問:“真有私生子嗎?”

    他話沒說完,就被身後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士拽到了一邊:“你少打聽那些沒用的八卦,再上網瞎看不讓你帶手機了——警官,我就稍微問一句,撞人的那個到底死沒死?你們抓起來了嗎?跟殺人犯住隔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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