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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喬:“什麼意外?”
“第一次畫冊計劃似收錄了幾個因為種種原因沒能逮住嫌疑人的未結案件,就是你們手上的這幾份,都是舊案,有些是技術限制、有些是時過境遷證據不足……各種原因吧,總之嫌疑人都沒有付出應有的代價——加上那個jīng神病免於刑事處罰的,總共有七個案子——這點資料是我坑蒙拐騙偷才弄來的,是違規的,得嚴格保密,不要離開這間屋子——而這些未結案,在被收入畫冊計劃之後,每一起案件中嫌疑最大、卻因為證據不足沒能被逮捕的人,都先後離奇死亡。”
“死因也很微妙,”費渡一目十行地掃過舊卷宗,“比如這起jīng神病殺人案,被關進jīng神病院的兇手,和他入院前殺害的死者死因很像,都是被同一種型號的刀具多次刺傷胸腹部,兩個人的傷口分布也幾乎一致,這個jīng神病被殺的當天,他住的醫院曾經突然停電,部分監控失靈,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迷昏了值班護士,撬開門鎖——而捅死他的兇器、血衣最後在隔壁病房找到,兇器上還發現了隔壁病房患者的指紋……不過那位瘋得太厲害,幾乎不能和人jiāo流,什麼也問不出來,即便真是他殺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個jīng神病殺了人,然後被另一個jīng神病殺了?”電話里的陶然說,“這算什麼?因果報應?”
“一起事件是因果報應,這麼多起接連發生,恐怕這‘報應’不是純天然的。”費渡笑了一下,然而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笑意隨即消散,目光有些發沉——用某種方法暗中收集惡xing事件的受害人,把他們像是棋子一樣布置起來,利用不起眼的小人物織一張網……如果不是他晚生了十幾年,費渡幾乎懷疑這是他自己gān的,他忍不住偏過頭咳嗽了幾聲。
“讓你少說話了沒有?”駱聞舟皺起眉,推了一杯溫水到他面前,“再cha嘴我把你的嘴粘起來。”
“之前的畫冊計劃是因為這個被叫停的?”郎喬問,“那這些人是誰殺的?”
“那一次畫冊計劃的負責人是燕公大那邊的一個資深教授,名叫‘范思遠’,我查了查,老楊、陸局、顧釗——這些曾經在燕公大學習或者進修過的,都當過他的學生,後來這人銷聲匿跡,兩三年以後檔案狀態才更改為‘死亡’。”
肖海洋聽見“顧釗”倆字,大腦先短路了一半,直眉楞眼地問:“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個范思遠很可能是先失蹤,失蹤幾年後‘死亡’。”駱聞舟一字一頓地說,“很可能只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亡’。”
肖海洋猛地抬起頭。
“但是為什麼?動機呢?”郎喬說,“老大,我用一下你的口頭禪——依據呢?”
“動機恐怕要抓住人以後才知道,依據要你們去找,不然我把你們都叫來gān什麼?”駱聞舟雙手一攤,混成頭兒就這點好,可以嚴以待人、寬以待己,問別人要依據的時候就大喇喇地伸手,別人問他要依據的時候,就指使手下小弟們自己去查,“理論我給了,同志們,驗證理論就靠你們了!”
郎喬:“……”
“這七宗未結案,要一件一件去查、去追溯,挖掘當年受害人生前的近親屬以及任何有親近關係的人,任何一條都不能放過,如果這一系列‘假人’真的都是舊案的牽連者,那背後人的身份不言而喻——肖海洋,你又怎麼了?”
肖海洋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抬起有些發直的眼:“駱隊,這個范思遠既然受這多人信任,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他也是十四年前的知qíng人?顧叔叔疑心市局有內鬼,又不能判斷誰有嫌疑的時候,會不會尋求其他幫助?比如自己的老師?出賣顧叔叔的人有沒有可能根本不在市局?”
駱聞舟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突然響了,他沖肖海洋打了個手勢接起電話:“嗯……嗯?什麼,今天嗎?好,我知道了,謝謝。”
眾人看著他,駱聞舟放下電話:“調查組決定對陸局的調查先告一段落。”
郎喬先是一呆,隨後喜形於色:“陸局洗脫嫌疑了!”
“沒有,只是暫時,”駱聞舟飛快地說,“調查還在繼續,這段時間他不能離開本市――這樣,你們先去查,費渡病沒好別亂跑,在家做一下信息匯總。我去看看陸局,順便和他仔細打聽打聽‘畫冊’的事。”
調查員客客氣氣地把陸有良請到門口,還派了輛車準備送他:“陸局,您是回單位還是回家?市局現在也確實有好多工作需要主持。”
陸局腳步微頓,突然說:“我能見一見老張嗎?”
調查員一愣,十分彬彬有禮地說:“這恐怕……”
“當然不是私下見,你們派人在場看著也行。”陸有良說,“我和老張一起共事了很多年,感qíng上和理智上我都不願意相信他有什麼問題,讓我們倆聊幾句,也許能想起些什麼遺漏的地方——要不你先請示一下上級?”
調查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電話走到一邊。
一個小時以後,張chūn久和陸有良被領到一個簡陋的小會客間裡,兩人面面相覷,各自露出個恍如隔世的苦笑——張chūn久看起來更消瘦了,陸有良鬢角的白髮比前幾天多了一半,可見都被折騰得不輕。
“是我沒管好你留下來的攤,才不到一年弄出這麼多事,連累老哥了。”陸有良說。
張chūn久卻沖他豎起一隻手,略有些急切地打斷他的話音:“老陸,當年不是我。”
陸有良沒料到他居然連寒暄環節都省了,直接就要進入主題,不由得看了在一側旁聽的調查員,調查員悄無聲息地按下了錄音筆。
“我知道不是你,”陸有良嘆了口氣,說,“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了,互相都知根知底。”
“當年顧釗私下調查羅浮宮的事,我並不知qíng,他肯定是挑了個最信任的人,”張chūn久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是誰!”
陸有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你是說……”
“你聽我說,這幾天在這配合調查,人家把我最近幾年的工作安排全排查了一個遍,其中有個人問我,為什麼第二次申請啟動‘畫冊計劃’,”張chūn久飛快地說,“我當時都聽愣了,我說‘什麼畫冊計劃?’他們就把我打過的報告給我看――老陸,我確實打過一份報告,你知道我一直想完善咱們內部的電子檔案管理,除了智能外勤系統,我還想把案卷分門別類,加上理論研究成果,為以後辦案做參考,我在報告裡只提了這些,沒有給這個項目起過代號,更沒說過它叫‘畫冊計劃’!”
陸有良倏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揣在外衣兜里的手。
“這個項目是我離任之後才批下來的,”張chūn久說,“老陸,誰給它起名叫‘畫冊’的?為什麼要叫這個?”
陸有良張了張嘴,好一會,才有些艱難地說:“如果不是你,就是燕……燕公大那邊。”
“范思遠是真死了嗎?”張chūn久一字一頓地說,“誰要復活這個‘幽靈’?誰要誣陷我——我們?誰藏在隊伍里偷偷往外傳遞消息?老陸,讓你手下那幫孩子們去查,揪出這個人才能還我一個清白!”
陸有良幾乎是魂不守舍地坐上了車,他知道司機名義上是送他,實際仍在暗地觀察他,然而張chūn久方才的幾句話一直在他耳邊徘徊——你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是誰!
顧釗最信任的人是誰?
顧釗在燕公大進修的時候,和他的導師範思遠關係確實很好,他當時覺得市局裡有內鬼,誰都不安全,所以選擇了導師麼?
還是……他最信任的是那個人?
市局不會給刑警qiáng制xing安排固定搭檔,只是實際工作的時候,每個人都有習慣一起行動的人,譬如現在的駱聞舟和陶然——當年的顧釗和楊正鋒。
第一次發現盧國盛指紋的時候,楊正鋒正好不在,那麼後來呢?如果顧釗懷疑周圍有人泄密,那麼當時缺席的楊正鋒豈不是正好能置身事外地洗清嫌疑?他和顧釗一個正隊一個副隊,工作中一向jiāo集最多、磨合得最好……
如果楊正鋒不是三年前已經犧牲,那麼此時重啟顧釗案,懷疑的焦點絕對會是他。
“陸局,到您家了。”
陸有良一激靈,回過神來,勉qiáng沖司機一笑,下車時險些被馬路牙子絆到——他後背布滿冷汗,快步走上樓,從書櫃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個已經沒電的竊聽器。
陸有良盯著那枚竊聽器許久,一把揣在兜里,出門對一臉擔心的夫人jiāo代了一句:“我去趟醫院。”
說完,他不理會夫人一迭聲的詢問,大步離開了家。
第二醫院裡,陶然開完了信息量爆炸的電話會,還沒來得及把方才聽到的事qíng理順一二,病房裡就來了訪客——那天跟著他一起去調查尹平的刑警小武拎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和營養品過來,把病房窗台都堆滿了。
“你這是gān什麼?”陶然連忙說,“獎金還沒發呢,日子不過了?chūn節給父母買東西了麼?東西拿回去,正好孝敬老人。”
小武搓了搓手,在旁邊坐下:“陶副隊,你就讓我先孝敬孝敬你吧,那天我明明就跟在你後面,要不是我反應慢……我……我那個……我還給孔維晨家裡拿了點錢——不多,我手頭也緊,就是覺得這麼著,心裡好受一點。”
陶然打量他神色,覺得這小師弟臉色非常憔悴,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上了,一臉坐立不安地yù言又止:“小武,你怎麼了?”
“哥,”小武囁嚅良久,才艱難地開了口,“有個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他媽真是……”
陶然疑惑地問:“什麼?”
小武雙目充血,好像馬上就能哭出來,他抬頭看了看陶然一身吊起來的繃帶,一彎腰,把臉埋在手掌里:“那天咱們去抓尹平,結果咱們還沒協調完,滅口的人已經來了,他們現在都說是孔維晨給誰打了電話……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qíng況,我聽老孔家裡人說,有人去他家裡調查好幾次了,可能連‘烈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