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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聞舟手心無端出了一層冷汗,輕輕地推開了那小冰櫃,裡面有幾個小藥瓶,說明書上都是不知哪國的外文,看不懂。

    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隱約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費渡在這gān過什麼?!

    駱聞舟的心率瞬間飆到了一百五,有那麼一會功夫,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幾乎是僵立在原地,一萬隻蜜蜂圍著他耳畔飛了一圈。

    好半晌,他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用力一搖頭,目光往四周環顧了一圈,心想:“不對,不應該,這裡沒有趁手的兇器。”

    以費渡那慫貨的身板,他真要gān點什麼,徒手是不太可能的。

    駱聞舟努力鎮定下來,再仔細一看那帶綁帶的躺椅,懸在嗓子眼的心“呼啦”一下又砸回了他胸口,駱聞舟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一驚一乍了,那躺椅上的綁帶是安全帶式的,可以自己扣自己解,真用它做什麼殺人分屍的事,恐怕不太好使。

    他伸手在皮質的躺椅上摸了一把,把那堆莫名其妙的儀器和藥瓶分別拍了照,悄悄發給郎喬,吩咐她查查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椅背上掛著一幅耳機,駱聞舟拿起來湊在耳邊,打開了面前的視聽設備。

    先是《You raise me up》舒緩的樂曲聲順著音質極好的耳機流進了他的耳朵,駱聞舟從來沒意識到這首歌居然這麼好聽,正在感慨電子設備貴有貴的道理時,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毫無徵兆地刺破了音樂,饒是駱聞舟心理素質極佳,也不由得狠狠哆嗦了一下。

    這時,投影上的大屏幕陡然亮了,他倏地抬起頭——

    上面正在播一段殺人直播視頻,是前些年國外一個變態殺人狂上傳的,兇手已經扎了針去見老外他們家上帝了,視頻也被官方清理過,不過暗網上仍然在傳。視頻上的受害人發出垂死牲畜似的慘叫,慘叫聲和歌聲在音效令人讚嘆的耳機里兩兩jiāo纏,像兩條鞭笞靈魂的鞭子。

    駱聞舟忍無可忍地扯下耳機往後快進,後面是斬首的視頻、槍決的視頻、極端組織成員nüè待俘虜和人質的視頻、血淋淋的圖片……

    駱聞舟調成振動的手機突兀地“嗡”了起來,他整個人一激靈,險些把手機砸在地上,接起來的時候聲音都不對了:“餵?”  

    “老大,你人在哪呢?方便說話嗎?”郎喬壓低聲音問,“你不會闖進哪個黑作坊的‘治療戒斷中心’里了吧?”

    駱聞舟皺眉:“什麼治療戒斷中心?”

    “你發過來的照片我找人看了,”郎喬說,“是電擊設備,那些藥有催吐的、鎮定劑,還有一些其他……”

    她後面的話,駱聞舟已經聽不清了。

    費渡能把自己吐到脫水的暈血、方才手上停不下來的顫抖、反覆循環歌……仿佛都有了解釋。

    第79章 麥克白(二十)

    “喂喂餵?”郎喬聽見電話那頭沒了聲音,頓時有點緊張,“還在嗎老大?吱一聲,你這樣一聲不響我很慌啊!”

    “嗯,”駱聞舟魂不守舍地應了一聲,“沒事了。”

    說完,他不聽吱哇亂叫的郎喬說話,就自顧自地掛斷了電話。  

    地下室里不通風,泛著股陳腐的氣息,在慘白一片的背景中,透著隱約的血腥味。掛耳式的耳機上夾著一根很長的頭髮,駱聞舟小心地把它摘下來,手指從冰冷的躺椅背上掠過。

    幾條禁錮綁帶上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這是一個典型的“厭惡療法”現場——投影上播放影像時,通過電擊與藥物之類的qiáng刺激,qiáng迫那個把自綁在躺椅上的人建立條件反she,讓他把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和看見影像時的感受連起來,激起他的生理xing厭惡,以達到“矯正”某種行為……或想法的目的。

    人的身體就像一台jīng密的儀器,看見好吃的會饞,看見美人會被吸引,挨打了知道疼,傷心了會掉眼淚……每一種感受都是和感官傳遞來的感覺一一對應的,而簡單粗bào的“厭惡療法”,就好比活生生地把人身體裡cha好的線拔下來,qiáng行捅到另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埠里,還要用烙鐵反覆烙平加固。

    可是一個人,血ròu之軀,怎麼能當成隨意轉接連線的電路板呢?  

    在電路板上“私搭亂建”都尚且會短路,何況是凡胎ròu體?

    駱聞舟的眼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想起費渡變化多端的紋身貼,那為了遮擋痕跡麼?

    他隔三差五地回到這裡,就是為了到這裡來給自己“充電”嗎?

    他就不怕一不小心對自己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嗎?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弄死自己,他的屍體會爛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幾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

    他一個要吃要穿,要jīng致到眼鏡腿的少爺,就不怕自己爛成一堆腐ròu,和蛆一起bào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嗎?

    哦,對了,費渡可能真不怕。

    他對生死毫無敬畏,對ròu體也並不愛惜,他無所顧忌,因為仿佛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哪天嘎嘣一聲死在這,大概也會十分坦然。他不在意跟誰混在一起,也不在意跟誰睡,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隨便”,卻寧可孤獨地把自己綁在電椅上,拿小命開玩笑,也不肯跟誰透露一星半點的真心話。

    駱聞舟被地下室里yīn涼的空氣包圍,最初的震驚與百味陳雜過後,內里卻被沸騰的怒火燒得頭重腳輕,恨不能直接衝上二樓砸開費渡的門,把他拎到洗手池邊,按進涼水裡好好教育教育——這王八蛋幾次三番無視別人的警告,裝出一副十分真心實意的樣子往人跟前湊,湊得別人都快要拿他當真、快要把他放在心裡了……  

    他卻原來只是消遣著玩,往回一縮就縮進他無窗無門的銅牆鐵壁里,冷冷地拒人千里。這樣糟蹋自己,糟蹋別人的心意。

    駱聞舟轉身離開地下室,三步並兩步地衝上了二樓。

    費渡沒有住他少年時住過的房間,而是占用了他媽自殺的那間臥室,屋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他guī縮在裡面,不知在gān什麼。

    駱聞舟定了定神,伸手敲敲門。

    費渡的眼珠輕輕一動,玻璃珠似的眼睛裡突然有了點活氣,靜靜地轉向門口。

    駱聞舟:“費渡,把門打開,我跟你說句話。”

    費渡一動不動地盯著門板,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嘴角忽然輕輕提起,露出一個半笑不笑的表qíng,仿佛正在看電影,也不知心裡期待些什麼qíng節。

    駱聞舟頓了頓,聲音發沉地給他下了最後通牒:“把我關外面是吧?費渡,我再給你半分鐘,要是還不開門,我就再也不會來敲你的門。”

    臥室里有一個藤製的吊椅,放在窗邊,能俯瞰自家的小花園,不過現在一眼望去是一大片青石板,實在也是沒什麼好看。  

    費渡伸長了腿,懶洋洋地靠坐在藤椅里,鳥巢似的藤椅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聽了這句話,他油鹽不進垂下眼,轉向窗外。

    “那就別敲了。”他心裡漠然地想,“走吧。”

    掛鐘的秒針一口氣也不喘,駱聞舟言出必行,果然是一秒不差地等了他半分鐘,然後門外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磕在樓梯上,漸漸走遠,漸漸聽不見了。

    費渡靜默片刻,回手打開臥室chuáng頭上的小屏幕,連上了大門口的監控,果然看見駱聞舟開門離開這凶宅,上車走了。

    費渡盯著那破車絕塵而去的方向看了一會,目光被鏡頭所限,很快什麼都看不見了,他覺得自己心裡依然毫無觸動,只是像目睹周懷信的屍體時一樣,如同開車途中軋過小石子,又是“咯噔”一下。

    不過這回軋過的可能是一塊磚頭,車側歪的幅度有點的大。

    費渡想:“可惜,再去市局,又得看一張冷臉了。”

    然而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不會在市局久待,軋過磚頭的車xing能良好,“咣當”幾下,依然能繼續往前開,不礙什麼事。  

    他無聲無息地合上眼,可能是暈血嘔吐造成的低血糖和脫水沒能完全緩解,他還是覺得很疲憊,本想打發了駱聞舟,去地下室坐一會,但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gān脆從閉目養神轉入了淺眠。

    朦朧中,他也不知是自然回憶,還是隨便做了個夢,總之是那麼個半睡半醒的狀態,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的事。

    那時候他十分不想和外人一起住,辭退了所有的保姆,自己又什麼也不會做,只好時常去陶然家蹭飯吃,那天他照常去派出所等陶然下班,途徑一個小區時,正好碰見小區物業和業主起衝突,七嘴八舌,幾乎要大打出手,叫來了民警來調節。

    民警就是駱聞舟和陶然,費渡遠遠地看著他們倆。看見駱聞舟男模似的站在七嘴八舌的中老年業主代表和物業中間,好像誤入了家長里短qíng景喜劇劇組的偶像劇演員,格外笨拙,格外不搭調。

    兩個年輕的碎催小警察苦口婆心地調節社區矛盾,按下葫蘆浮起瓢地被兩邊人推來搡去,駱聞舟礙於身份,忍了五分鐘,想必忍到了極限,勃然大怒,當場以第三方的人士身份加入戰鬥,以一敵二,無差別地發動了攻擊,陶然在後面流了一升的冷汗。

    因為大流氓戰鬥力卓絕,原本掐架的雙方不得不短暫和解,一致對外,駱聞舟意外達到了“化解人民內部矛盾”的效果。直到被陶然qiáng行牽走,駱聞舟仍然隔著老遠回頭跟人叫囂:“投訴去吧!有本事你別慫,不敢投你丫是孫子,爺爺警號XXXXX——”  

    陶然一腦門官司地捂住了他的鳥嘴,駱爺口不能言,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沖方才膽敢撓他的老太太軍團比了個中指。

    走出老遠,費渡還聽見他豪氣沖天地說:“一個月就他媽這仨瓜倆棗,還想怎麼使喚我——gān他媽什麼警察,老子不伺候了!”

    陶然:“工作證不能扔!”

    這句話音沒落,就看見馬路對面的一個扒手在掏女孩腰包。駱聞舟渾然忘了他剛把工作證隨手扔進垃圾桶的事,像條訓練有素的大型犬,吼了一聲“站住”,一路láng煙四起地追了出去。

    後來小偷抓住了,丟錢包的女孩請了他們一頓烤串——費渡蹭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連上菜的順序都宛在眼前……可能是太難吃的緣故。

    晚霞餘暉,周圍都是叼著啤酒瓶chuī牛的人,孜然和辣椒粉裹著地溝油的氣味香飄十里,到處是人間煙火氣,圍坐在一起的人們個個揮汗如雨,費渡照常懶得搭腔,隨便喝了口飲料,就默默坐在一邊拿著遊戲機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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