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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夏曉楠給出了清晰的回答,她說:“是我。”

    “是我”這兩個字一出口,她就崩潰了,神經細如蛛絲,仿佛一台行將報廢的破電腦,隨便點開個蜘蛛紙牌都能崩,崩開就接不上,至於她為什麼要害馮斌,從哪裡認識了盧國盛,那通緝犯事發後又跑到了什麼地方,就全然問不出來了。

    被捲入惡xing案件中的人,只要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大變態,往往會抵賴,就算抵賴不成,也會下意識地把自己描述成無可奈何的受害人——撇清關係與推卸責任乃是人之常qíng——他們鮮少會承認得這麼痛快,連段動機都不肯編就一口認下來。

    夏曉楠的爺爺等在樓道里,孫女被帶到公安局,老人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不對,他到處打聽才拼湊出了一點來龍去脈,嚇得肝膽俱裂,見陶然和駱聞舟走過來,他立刻像犯了錯的學生,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陶然用胳膊肘一戳駱聞舟:“你去跟他說。”

    駱聞舟聞言,掉頭就跑:“李主任,哎呀李主任,我可找您半天了,昨天說的材料給我找著沒有啊,急等著用呢!”  

    陶然:“……”

    混蛋。

    因為夏曉楠不肯配合,整個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傍晚時,忙了一天一無所獲的刑偵隊在會議室里碰頭。

    “那小姑娘除了反覆承認是她害死馮斌之外,什麼都不肯說,”郎喬在夏曉楠qíng緒穩定後,又去找她談了一次話,“還有,我旁敲側擊,發現她根本不知道盧國盛是十五年前就在逃的通緝犯,提到這個人她就開始哆嗦,手指摳破了也毫無反應,是真害怕,不是裝的。”

    “他們班主任宋老師剛才過來和我聊了,”陶然夾著記事本走進來,“她說夏曉楠成績好,xing格文靜,長得也漂亮,班裡的男孩喜歡她的不少,但沒見她和誰關係走得很近過——女生也沒有,他們班氛圍很好,大家都很團結,在學校里朝夕相處,像家人一樣,不存在欺負人的現象。”

    郎喬說:“學校里有沒有欺負人的現象,老師不一定會知道吧?”

    “不,”肖海洋一推眼鏡,“單個的吵架、針對之類jī毛蒜皮的事老師可能不知道,但長期、群體xing的校園bào力,除非老師是剛畢業的小青年,一點經驗也沒有,不然她心裡一定有數。要麼校園bào力確實是子虛烏有,要麼那老師在撒謊。”  

    肖海洋的政審材料就壓在駱聞舟的辦公桌上,他還沒來得及打開,聞言,駱聞舟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讓你們去跟學生們聊聊嗎?”

    “聊了,”肖海洋攤開筆記本,“這次出走的學生總共六人,除了馮斌和夏曉楠以外,還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女孩說是連驚帶嚇地發燒了,根本不肯見我們,剩下三個男孩倒是見到了,但是一問三不知,口徑一致得好像統一過,一口咬定出走是為了出去玩,出事當天都待在賓館,不知道馮斌和夏曉楠是一起的,也不知道他們倆出去gān什麼。”

    駱聞舟想了想:“我記得有個小胖子叫張逸凡,見了生人說話有點結巴,也沒說什麼嗎?”

    肖海洋搖搖頭。

    駱聞舟:“景區方面呢?那個假冒的巡邏員有沒有線索?出事當天,盧國盛殺了人,大搖大擺地離開現場,之後去了哪,有沒有監控可以追蹤?”

    幾個風塵僕僕的刑警一同搖了搖頭。

    駱聞舟皺著眉,忽然站起來,披上外衣要走,郎喬忙說:“這都快下班了,老大,你還要gān嘛去?明天再說吧。”  

    “再去找那幾個學生聊聊。”駱聞舟一口把桌上的茶喝完,他知道今天下班不會在對面停車場裡看見費渡了,因此對“下班”這個詞毫無期待,半死不活地說,“聊完我順便打車回家。”

    郎喬看了一眼表:“可是燕公大那邊說聯絡員一會過來,你不在誰給他簽字調檔?”

    駱聞舟沒好氣地一擺手:“愛誰誰,他誰啊,還讓我專門在這恭候聖駕?我不gān工作了,當誰都跟他們這幫倒霉學生一樣閒得沒事嗎?讓他明天再過來一趟。”

    他話音沒落,就聽見門口一個聲音說:“今天的預約已經滿了嗎?”

    第104章 韋爾霍文斯基(十四)

    駱聞舟目瞪口呆地看著費渡cha著兜、抬腳進屋,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一身學院派風格的衣服,胳膊底下還假模假式地夾著一本書,抬手在門框上輕輕一敲,費渡的目光掃過整個散發著“求包養”氣息的刑偵隊,發出一個群體xing的點頭致意:“我的辦公桌還在原位嗎?”  

    雖然費渡在刑偵隊待的日子並不長,但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所有人都記得六星酒店專門配送的夜宵、取之不盡的飲料零食,在qiáng大的糖衣pào彈之下,幾乎生出了條件反she——看見費總這位玉樹臨風的美男子,第一反應是分泌唾液。

    駱聞舟眼睜睜地看著手下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弟們散德行,恭迎散財童子一樣,簇擁著費渡占領了他的辦公室,終於回過味來了——怪不得他頭天晚上說讓費渡不用來接的時候,這倒霉孩子答應得那麼痛快!

    陶然從後面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壓低聲音對駱聞舟說:“你倆這算什麼qíng趣?”

    駱聞舟頃刻間收起了自己“找不著北”的表qíng,散發出高深莫測的冷淡,語重心長地對陶然說:“你啊,整天坐在家裡幻想老婆的人,目前還屬於社會主義萌芽階段,明白嗎?萌芽!溫飽都沒混上,追求什麼jīng神文明建設?嗯?qíng趣和你有什麼關係?”

    陶然:“……”  

    駱聞舟故作不耐煩地看了一眼表:“這點鐘才來,是在食堂訂桌了麼?我真沒法說他。”

    陶然保持著微笑,認真思考著絕jiāo的一百零八十式:“你剛才不是要去家訪出走學生嗎?”

    “是啊,”駱聞舟甩了甩身後看不見的大尾巴,“要不為了等他我早走了,淨耽誤我事——費渡,別廢話了,有什麼要我簽的趕緊整理出來。”

    陶然看著駱聞舟扒拉開人群進屋逮費渡的背影,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感覺他以前的兩塊心病以毒攻毒地內部消化了,著實是一身輕鬆。然而他一個放鬆的微笑還沒來得及成型,兜里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陶然掏出來看了一眼,來信人是常寧。

    常寧問他:“我朋友送了兩張水上雜技表演的票,就是這個周末,她剛才臨時放我鴿子,你要不要來?”

    短短一條信息,陶然活像個閱讀障礙患者,來回看了十分鐘,恨不能把每個字都掰開嚼碎,吞進肚子裡。

    常寧不是那種xing格qiáng勢張揚的姑娘,就連請他去看一場表演,也要先說出一長串理由,然而這對她來說,已經能算是很明確地表明態度了,可是……  

    老楊生前,和陶然聊得比較多——他每次看見駱聞舟那個“老子為什麼這麼帥”的臭德行就想懟他,心平氣和不下來。

    就在他出事前不久,老楊拿出手機里拍的女兒的錄取通知書給陶然顯擺,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嘆了口氣,對陶然說:“一轉眼孩子都這麼大了,我們這一代人,稀里糊塗地就過了大半輩子。想起當初她媽嫁給我,還是老領導給介紹的對象,當時心裡可美了,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算是騙回個媳婦,往後不用打光棍了,也沒想別的,現在覺得太糙率了,光知道看人家條件好,不知道自己是個拖累。”

    陶然當時嘻嘻哈哈地調侃老傢伙得便宜賣乖,沒往心裡去,之後很久才回過味來,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太太平平的時候,誰不想和一家人膩在一起、老婆孩子熱炕頭?遇到危險的時候,卻恨不能自己是石頭fèng里蹦出來的猴子,無父無母、無親朋無故舊,是光腳的光棍一條,“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陶然輕輕地吐出口氣,在旁邊同事們的七嘴八舌中,刪掉了差點發出去的“好”,重新回了一條:“抱歉,這周末要加班。”  

    他想趁著周末,偷偷去看看師娘,哪怕師娘不願意見他,放下點東西,也算聊表心意。老楊留下來的那些照片還等著他去查,還有那些觸目驚心的隻言片語……陶然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覺得自己可能從骨子裡就不是個gān大事的人,有點事就往心裡去,就要夙夜難安、輾轉反側,不由得羨慕起天塌下來也能當被蓋的駱聞舟來。

    裹著“天字號厚棉被”的駱聞舟在十分鐘之後拐走了刑偵隊的首席金主。

    “費總,從小到大沒挨過罵吧?”駱聞舟坐在車裡說,“走,我帶你挨頓罵去——宏志路的幸福苑小區,不認識路開導航,走吧。”

    駱聞舟總覺得,如果有人能說出點什麼來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小胖子張逸凡,所以打算再去找他一次。

    那天在市局,幾個學生已經都接受過問詢了,今天肖海洋他們再上門,家長們已經很不耐煩,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會他再去一次,駱聞舟用腰帶都能想出學生家長得給個什麼臉色。

    駱聞舟一邊琢磨,一邊打開了從人事那裡弄來的肖海洋的檔案和政審材料——肖海洋父母離異,母親已經因病去世,他成年之前由父親監護,父親和繼母經營一家4S店,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馬上要高考,家庭條件還不錯,但也算不上多富貴,全家都是普通人,近親屬里沒有涉案人員、沒有死於非命的,甚至連個有公檢法背景的都沒有。他本人剛從學校畢業沒幾年,家庭背景又gān淨簡單,所以資料並不多,一目了然。  

    駱聞舟皺起眉——這就奇怪了。

    費渡餘光瞥了他一眼,沒問他在看什麼,只是提醒了一句:“快到了。”

    駱聞舟合上肖海洋的材料,抬頭望向前方一大片高檔小區,短暫地把思緒收回來。他十分頭疼地嘆了口氣,說:“要不然一會這樣,你先假裝去上個廁所,等人家甩完臉色,你再過來。”

    費渡不慌不忙地聽著導航往前走:“放心吧,只要他們家有女xing成員,我就不會挨罵。”

    “……”駱聞舟伸手捏了一把他的側腰,“當著我的面勾引已婚婦女?小崽子,你是不想活了吧?”

    費渡無聲地笑了起來。

    不過費總並沒有得到勾引已婚婦女的機會——敲開張逸凡家門的時候,戰戰兢兢的小胖子表示他父母不在家,晚上出去應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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