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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皺起眉看著他。

    “其實……其實不是他。”

    “小武,”陶然沉聲說,“你什麼意思?”

    小武緩緩地從兜里摸出一個小證物袋,裡面是一個紐扣大小的竊聽器,陶然的瞳孔倏地一縮。

    “我包里發現的,”小武啞聲說,“前天我姐家的孩子問我要壓歲錢,翻了我的包,已經沒電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事……這事我不知道該跟誰說,我真的不知道啊哥,都賴我……都賴我!”

    陶然的目光落在那個微型竊聽器上——和當時駱聞舟在他包里檢查出來的那個一模一樣,他心裡隱約閃過了什麼:“行了,哭有什麼用?你這一段時間都去過哪?接觸過上什麼人?”

    小武茫然地看著他:“我……沒去哪,一直加班,就是家和單位兩點一線……”  

    不、不可能是在市局裡放的,在自己身上發現竊聽設備後,他們把內部人員明里暗裡篩查了不知道多少輪——陶然心裡飛快地轉念,而且為什麼不往駱聞舟身上放?駱聞舟的權限大得多,信息也全得多,難道放竊聽的人認為駱聞舟比一個他們都機警、竊聽他不容易?

    “除了單位,你還去過哪?”陶然撐著半身不遂的身體,幾乎要從病chuáng上下來,“小武,想好了再說。”

    “真沒有……調查尹平之前那幾天,我真的……”小武緊緊地皺起眉,“除了去幼兒園接了一趟我侄子,去醫院看了一趟師娘……我連女朋友都沒工夫搭理,我……陶副隊!”

    陶然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

    第149章 埃德蒙·唐泰斯(二十)

    陶然的左臂和右腿吊成了一條對角線,整個人原本好似一條漁民家裡攤平著曬的鹹魚gān,突然做了這樣一個高難度的鹹魚翻身動作,手上的吊針直接飛升到了半空。  

    小武嚇得蹦了起來:“哥你這是gān什麼?躺、躺躺……快躺下,我去叫……”

    陶然額角浸出了冷汗,錯位的骨頭集體動dàng以示抗議,飆升的心率將呼吸bī成了喘息,他卻沒顧得上喊疼,陶然眼看著腫起來的手死死攥住了小武的袖子:“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去看的師娘?”

    “師娘?”小武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師娘……師娘不是得癌症了嗎?那我必須去啊,她到二院這邊做手術,還是我開車送她過來的呢,本來還想等她做完手術幫忙照顧呢,誰知道就出了事——怎麼了?”

    陶然沒吭聲,心裡好似被風bào卷過的北冰洋,是驚濤駭làng、冰雪jiāo雜。

    上一次在駱聞舟家吃火鍋,他包里發現竊聽器,當時他們幾個人就討論過,那枚竊聽器很可能不是隊裡人放的,陶然單獨出門時見過的證人、線人……甚至受害者家屬,全都做得到。  

    那天他晚上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暗自把自己單獨接觸過的所有人琢磨了一個遍,確實有那麼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了師娘傅佳慧的影子——那次是師娘叫他去楊家的,她還把老楊的遺書jiāo給了他,而老楊的遺書里恰好提到了在當時看來十分神秘的“顧釗”和“327國道”案。

    就在他們拿到這份絕密遺書之後沒幾天,老楊那句觸目驚心的“有些人已經變了”,他們還都沒來得及消化,“327國道”案的主角就粉墨登場,在鐘鼓樓殺了馮斌。

    這是巧合嗎?

    兇手又不是自動點播機,這怎麼可能是巧合!

    可偏偏那個人是師娘。

    在他們討論“竊聽器”“內鬼”“叛徒”這樣齷齪的話題時,腦子裡驚鴻一瞥地想起她,都仿佛是對她的褻瀆。

    誰敢對她有一點懷疑?

    她為什麼這麼做?她要竊聽什麼?殺尹平滅口的信息是不是她傳出去的?  

    她又為什麼要事先把老楊那封……不知真假的遺書jiāo給他?

    陶然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接到師娘的電話,趕緊扛了一箱臘ròu應邀而去。老楊家住那種舊式的六層小樓,沒有電梯,臘ròu是他老家的親戚自製的,箱子糊得很不結實,一拎就要散架,他得十分吃力地托著紙箱底,才將三十多斤的東西連扛再抱地舉上了六樓,敲門時手都在哆嗦。

    然後他在滿手異樣的臘ròu香腫,接到了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和真相。

    傅佳慧送他出門時,把那封遺書遞給他,臉上的神色非常複雜,仿佛是痛苦,眼睛裡又好似閃著異樣的光。

    陶然記得她說:“這些事,是該有個了結了。”

    而他當時在打擊中尚且回不過神來,接過那封遺書,手還在沒出息地度哆嗦,竟沒能聽出她這句話里的萬千重意思。

    老楊說“有些人已經變了”。

    那……你也變了嗎?

    “我要出去,”陶然突然直眉楞眼地說,“我要出去見個人,就現在,必須去,小武,幫我個忙!”  

    小武看了看陶副隊鹹魚gān似的造型,又看了看他的表qíng,一句“你瘋了嗎”就要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病房門口傳來女孩的聲音,拎著飯盒走進來的常寧問:“幫你什麼?”

    本想去接陸局的駱聞舟慢了一步,得知陸局已經回家了,他實在是一分鐘也不想等,馬上就想打聽關於范思遠的一切,於是很討人嫌地循著地址追到了陸局家裡,不料又撲了個空——

    “醫院?”駱聞舟跟同樣莫名其妙的陸夫人大眼瞪小眼,“阿姨,陸叔沒說去醫院gān什麼?”

    “沒說,”陸夫人搖搖頭,“一進門留魔怔了似的,外套也不脫,鞋子也不換,直接往書房裡一鑽,待了沒有兩分鐘,又突然跑出來,不知道他要gān什麼。”

    駱聞舟皺起眉,心不在焉地和陸夫人告辭。

    陸局剛從調查組回來,不多陪陪擔驚受怕的家裡人,也不去市局主持大局,而是獨自一個人往醫院跑,這是什麼道理?

    他這是知道了什麼?  

    駱聞舟越走越慢,一隻手搭在自己車門上掛了好一會,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麼,一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油門“嗡”一聲,咆哮著往第二醫院趕去。

    陸有良兩手空空地走進住院樓,與來來往往拎著大包小包的探病者格格不入,來到傅佳慧門口的時候,他神色複雜地盯著門牌號看了許久,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病chuáng上的女人行動遲緩地偏頭看了他一眼,她削瘦、蒼白,白得幾乎和病號服融為一體,嘴唇上也沒有血色,吊針穿入她幾乎透明的手背上,手背被反覆下針扎得青紫一片,是觸目驚心的衰弱。

    傅佳慧見了他,不說話,也不笑,依然是一張萬年不變的冷臉,目光高傲又漠然,將她面前中年男人身上的權利與地位削得gāngān淨淨,只說:“來了啊?坐。”

    陸有良抽出旁邊的小圓凳,委委屈屈地蜷縮起腿坐下:“閨女不在?”

    “不用寒暄了,你又不是來探病的。”傅佳慧不回答,直接打斷他,“探病的不會連點水果都不帶。”

    陸有良這才回過味來,略帶赧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雙手:“我……”  

    “有什麼話你就說,”傅佳慧淡淡地說,“我能聽見的時間也不多了,多餘的就省了吧。”

    陸有良沉默了好一會,手指輕輕叩著膝蓋,他用盡斟酌地開了口:“我上個月才知道你的診斷結果,當時嚇了一跳,怕你家裡孤兒寡母、治病期間瑣事多應付不來,又不知道這麼大的病得花多少錢,醫保能負擔多少,怕你手頭緊張,心急火燎地帶著錢去了你家。”

    傅佳慧一抿嘴,權當是笑過了:“陸局,為了這事,我得謝謝你。”

    “可是你趁我上陽台抽菸,又把錢塞回我包里了。”

    “我這些年還算寬裕,用不著你的錢。”傅佳慧說,“怎麼,沒少吧?”

    “沒少,”陸有良用悲哀莫名的目光看著她,輕輕地說,“還多了。”

    傅佳慧意識到什麼,倏地閉了嘴,兩人一坐一臥,像是兩尊不甚美觀的人體塑像,凝固著各自漫長時光中的憔悴蒼老,然後陸局輕輕地拿出了那個小竊聽器,放在傅佳慧chuáng頭。  

    “我知道我的包被人動過,但是我不會多心,因為一看就知道是你把錢偷偷塞回去,我不會因為這個神神叨叨地仔細翻,”陸有良的眼睛裡略微帶了一點血絲,說,“嫂子,老楊活著的時候跟我們說起你,總說你膽大心細,沒有不敢gān的,我們都笑話他是媳婦迷,現在我信了。”

    傅佳慧面無表qíng地看著他:“陸局好涵養。”

    “我的事,無不可對人言,願意聽隨便聽,再說我一個其貌不揚的糟老頭子,又不怕別人占便宜,沒什麼好惱羞成怒的,”陸有良低頭,緊緊地攥了攥拳頭,深吸一口氣,“嫂子,我就問你一件事――那天駱聞舟他們去抓盧國盛,差點事先走漏風聲,是不是……是不是你?”

    正準備敲門進去的駱聞舟站在病房門口,抬著一隻手,定住了。

    旁邊突然響起輪椅的聲音,駱聞舟僵著脖子偏過頭,看見常寧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把輪椅,把本該臥chuáng的陶然推了過來,駱聞舟表qíng空白地和他對視了一眼,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得知老楊出事的那天,耳朵聽見了,送到中樞神經,中樞神經拒不接收處理,讓他自己和自己gān瞪眼。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裡傳出一聲輕笑,傅佳慧說:“陸局,您明察秋毫,這不是都知道了嗎?”

    駱聞舟整個人晃了一下,一把捏住門框。

    “為什麼?”陸有良做好了心理準備來的,聽見這句話卻還是胸口一悶,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明白,不……是不是誰要挾你?啊?是孩子對吧——肯定是……你可以告訴我們啊,我派人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兄弟的老婆孩子都保不住,我們他媽也沒臉接茬gān這行了……”

    傅佳慧截口打斷他:“老楊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誰害死的,我們又能算得了什麼!”

    陸有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怎麼,我說這話你很奇怪?”傅佳慧冷笑起來,“哎喲,陸局,您不是剛被調查完麼?你不知道顧釗是怎麼死的、老楊又是怎麼死的嗎?老楊連遺書都寫好了,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們救得了他嗎?你們趕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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