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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角那排紅房子是公廁,沒裝攝像頭。”
“那他媽不早說!確定監控視頻上那幾個孩子的身份,立刻找他們問——把地圖拿過來。”
少年宮西北角連著一個小公園,管理十分稀鬆,外圈的糙坪已經被散步的居民踩得亂七八糟,腳印與狗屎相得益彰,深處則沒人去,糙木瘋長,蚊蟲轟炸機一樣,警犬迅速就位,手電光和狗叫聲此起彼伏。
費渡在一邊若有所思地聽著陶然和晨晨父親的jiāo談。
“我是大概五點五分左右到的,跟她說好了……先在門口打電話,聽見關機,還以為是沒電了,這才在門衛登記進去找——可是教室里也沒有,我當時沒想到她能丟,這是少年宮,跟學校也沒什麼區別,還以為她是上廁所或跑哪玩去了……我還挺生氣地在她們畫室里等了一會,等保安已經開始挨個檢查門窗要關燈了,我這才有點慌,又是四處問,又是讓女老師幫著到衛生間找人……”
晨晨媽一把薅住他的肩膀,一臉涕淚:“她是那種孩子嗎?明明知道大人等她,都不說一聲就自己跑出去……啊?有你這樣當爸爸的嗎?有點什麼事就先想著怪我女兒,孩子要是出點什麼事,我……”
晨晨爸爸被她拉扯了一個趔趄,閉緊了嘴一聲不吭,陶然和常寧趕緊一左一右地把他們倆分開。
費渡忽然開口問:“據說手機上的兒童追蹤系統可以遠程開關機,剛才警官們應該也是這樣定位到晨晨的手機的,您當時怎麼沒想起來開一下她的手機?”
“我想到了,”晨晨的爸爸露出一個快要崩潰的表qíng,拼命忍住了,極其壓抑地不斷抽著氣,“可是當時不知道那軟體有什麼問題,一直在告訴我遠程服務連接失敗……我又用不慣這個……”
“晨晨的手機找回來了,”陶然說,“至少還有一半電,應該是您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就被扒手偷走了,會不會是孩子發現手機丟了,自己出去找?”
“在少年宮裡行竊的風險太大了,”費渡搖搖頭,“可能xing不高,應該是她出於某種原因,自己離開了園區,從下課到和您約定的時間有半個多小時,她在周邊小店裡買零食、和同學玩……都有可能,但通常不會離開周圍一公里範圍內,這樣只要接到您的電話,她就可以立刻回到少年宮門口——家裡教過她在外面東西被人偷了怎麼辦嗎?”
“教過,”常寧看了陶然一眼,輕聲說,“我前幾天還和她開玩笑,說以後遇到什麼事可以找陶然哥哥,她知道怎麼撥報警電話,實在不行也知道回學校找保安。”
陶然拍了拍她的手背,遞過一個安慰的眼神,輕聲說:“少年宮周圍都是鬧市區,當時是下班尖峰時段,應該比較安全,除了西北角的小公園深處……”
“不會的,”常寧尋求慰藉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晨晨膽子很小,看完懸疑故事都不敢一個人睡,她不可能自己往沒人的地方跑!”
費渡突然說:“如果不是自己,是跟同學一起的呢?”
幾個人都愣愣地看著他。
費渡走到晨晨父親面前:“您第一次嘗試遠程開她手機的時候,大概是什麼時間?”
“六點……六點多了,”晨晨爸爸說,“是她老師提醒我的。”
費渡:“當時怎麼cao作的,能給我演示一下嗎?”
“老大,剛才那邊老師幫忙聯繫上了那幾個監控里的孩子!”郎喬推開擋在眼前的一簇樹枝,快步趕上駱聞舟,“她們是去衛生間換衣服的,然後又一起跑到了小公園拍照片。”
“拍照片?”
“有個攝影班的孩子要jiāo作業,約了幾個女孩去當模特,有幾個孩子還專門帶了拍照的衣服,就一會,拍完照片,張雨晨要回少年宮,他們就在公園門口解散了,誰也不知道張雨晨後來又去了哪。”
駱聞舟深吸一口氣——壞了。
如果晨晨是和朋友分別之後,發現自己手機沒了,孩子第一反應是落在了拍照的地方,她會返回人跡罕至的小公園裡找——可那小公園不是大街,之後發生了什麼,恐怕就難以追蹤了。
郎喬:“老大,怎麼辦?”
駱聞舟沉吟片刻,掏出手機打給了負責盯梢許文超的人。
“匯報許文超今天的動向。”
“許文超把行車記錄儀拷給了陶副,五點四十分才從咱們局裡走,自己開車二十幾分鐘去了一家快餐店,打包回家,之後一直沒動。”
駱聞舟低聲問:“你確定他一直在家?”
“確定,他窗簾沒拉,人一直在書房裡,沒離開過咱們的視野——怎麼了老大?”
“老大,要麼是咱們懷疑錯人了,”郎喬說,“要麼就是這起案子和曲桐失蹤案無關——我真奇了怪了,世界上怎麼這麼多變態?”
駱聞舟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費事兒”。
“怎麼?”
“費事兒”先生在那邊不緊不慢地說:“小偷不是從晨晨身上偷走手機的,他狡辯得有道理,當時確實是拿手機的女孩把它‘忘’在那的。”
駱聞舟立刻反問:“你怎麼知道?”
“張先生六點左右嘗試過用遠程開孩子的手機,但那次遠程失敗了,我認為他的cao作沒問題,這種qíng況,要麼是當時他們倆其中一個人沒信號,要麼就是孩子的手機電池被人摳出來了。”費渡微微一頓,“小偷沒有必要把電池摳了又安上,也未必會知道那手機上有什麼軟體,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xing——那群孩子裡有個人利用晨晨換衣服或是擺姿勢的時間,藏起了她的手機,在晨晨發現之後,提議她回小公園找,並且自告奮勇地陪她一起去。”
她會很自然地信任自己的朋友,並且告訴對方自己手機上有遠程系統。
“你是說一個孩子——很可能還是個女孩子,策劃了這件事。”駱聞舟抽了口氣,“不但綁架朋友,還會故意把受害人的手機拋出來混淆視聽?這未免也太……”
費渡意味不明地輕輕笑了一聲。
駱聞舟驀地想起了當年那個眼神yīn郁而冰冷的少年,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你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想?”
“因為我警告過她小心大人,熟悉的、陌生的、男人女人甚至老人,”費渡說,“唯一沒有說的,就是和她一樣的孩子。”
為什麼不能是孩子呢?
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花骨朵一樣,美麗而嬌氣,懵懂又脆弱,全世界都把她們當成潛在的受害人,好像她們缺靈魂短智慧,呵護備至都來不及,怎麼會疑心她們也會犯罪?
駱聞舟掛了費渡的電話,轉向郎喬:“剛才少年宮老師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哪通電話一開始不是家長接的?”
郎喬赤手空拳去抓持刀殺人犯的時候,都沒有露出過這麼恐怖的臉色:“好……好像有一個……”
第47章 亨伯特·亨伯特 十四
“喂,蘇落盞同學嗎?我是少年宮的王老師,開學的時候給你們發登記卡的那個,記得嗎?”
“記得,王老師好。”
“這麼晚還沒睡呀?你爸爸媽媽現在在旁邊嗎,老師想跟他們說句話,有點事qíng需要問問你,但是得先徵求你爸爸媽媽同意才行。”
“爸爸還沒回來,媽媽生病睡著了,叫不醒,您直接和我說吧。”
“哦……好吧,我就稍微問一句。是這樣,有個美術班的小朋友,叫張雨晨,今天放學以後走丟了,有人說看見你們一起玩,你還記得最後一次是在哪看見她的嗎?”
沉默。
“喂,蘇落盞同學,還在嗎?”
“……在,不好意思老師,我家信號不好,您是說美術班的……”
“張雨晨同學,個子小小的,梳一條小辮子的那個。”
“哦,我們一起去小公園裡玩了一會,很多人,還有好幾個別的班的,後來大家就都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是嗎?那好吧,你早點休息,明天上課不要遲到。”
“好的老師,找到的話別忘了告訴我們一聲,我也很擔心的。”
郎喬關了電話錄音:“因為這孩子身邊沒有監護人,而且和其他人的說辭大致差不多,老師也就沒多問,你感覺這段對話聽起來怎麼樣?我現在依然覺得難以置信,但是反過來想,如果嫌疑人是個孩子,那曲桐為什麼會在極端恐懼的qíng況下願意上一個陌生人的車,陶副和我又為什麼在各種監控里什麼都查不出來就可以解釋了。這也……太讓人毛骨悚然了。”
駱聞舟把蘇落盞的個人資料往她面前一推:“給你看個更毛骨悚然的。”
蘇落盞的緊急聯繫人一欄里填的是“蘇筱嵐”,關係為“母女”。
幾輛警車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蘇落盞登記的地址——那是個條件還不錯的小區,深更半夜,萬籟俱寂,打瞌睡的門衛驚醒過來,一臉呆愣地盯著駱聞舟手裡的證件。
“你們這有一戶姓蘇的母女嗎?”
保安把眼睛瞪成了對眼:“不、不不知道,我我我剛來……”
“去物業把以前登記的業主名冊拿出來。”駱聞舟飛快地說,“都小心點,如果這個女孩真是我們要找的嫌疑人,那qíng況會很特殊,她會比一般成年人更不穩定,千萬不能刺激到她,萬一受害人還活著,不能因為我們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駱隊,在401!”
“都記住了就行動。”
四樓的樓道里,一幫人紛紛隱藏在樓梯角落裡,駱聞舟一抬下巴,示意郎喬敲門。
郎喬用力揉了揉自己那張好像打過ròu毒桿菌的冷臉,拗出平生最和善的表qíng,上前敲了敲門:“有人在家嗎?”
沒人理她。
郎喬心裡有點打突——平時凶神惡煞慣了,乍一讓她表演“慈祥”,專業有點不對口。
她捏著嗓子又軟又溫柔地說:“有人在家嗎?我是樓上剛搬來的租戶,我家剛才好像有點滲水,不好意思啊,沒流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