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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國盛心裡應該清楚這一點,所以顯然也沒把龍韻城當成自家地盤,他防備所有人,甚至那愚蠢幼稚的僱主。
可矛盾的是,既然這麼不放心,他為什麼還在十一月六號那天親自露面?
想看謀殺目標也好,想看僱主也好,盧國盛都實在沒必要親自露面——讓魏文川拍一段視頻、甚至直接把包間裡的監控給他不行嗎?
“什麼意思?”肖海洋飛快地問,“你說這人可能不是盧國盛嗎?不對,不單是肢體語言和案發地鐘鼓樓拍到的一模一樣,還有他看攝像頭時露出來的那雙一大一小的斜眼,那麼有特點的一雙眼睛,不容易認錯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之前有點誤解,他那天可能不是去看馮斌的。那個包間裡還有什麼人?我需要一份名單,”費渡頓了頓,“尤其是女孩子。”
“為什麼是女孩子?”
費渡緩緩地抬起眼:“我想知道他不殺夏曉楠,是不是和移qíng作用有關。”
“陶然回市局以後想辦法旁敲側擊地問問,”駱聞舟飛快地說,“不過現在第一要務還是找到盧國盛的藏身之處,只要抓住他,想怎麼觀察怎麼觀察,想怎麼審就怎麼審——這事夜長夢多,必須速戰速決,大家聽好了,第一注意速度,第二注意保密,第三注意自己的安全,第四注意通訊設備,不能肯定自己有沒有被竊聽的qíng況下,說話都走點心——肖海洋同志,也麻煩你也把‘口頭機關槍’的神通收一收,別什麼話都往外噴。”
肖海洋沒聽出駱聞舟是在損他口不擇言,聞言還心平氣和地為自己做出辯解:“駱隊,我雖然體能測試是擦邊過的,但還沒有智障。”
駱聞舟無力地吐出一口氣,擺擺手:“對,我是智障——走!”
再大的房間,四個大老爺們兒湊在一起,也會顯得十分擁擠,可是轉眼人都走光了,屋裡又瞬間安靜下來。
費渡從早晨一睜眼,整個人就是緊繃的,忙到這會,天還沒亮。屋裡亂糟糟的,頭天晚上吃完的火鍋都還沒來得及刷,跟一堆盤子碗一起隨意泡在了洗碗池裡,費渡推開窗戶通風,想稍微收拾一下,不知道從哪下手,只好故技重施,打電話叫人來。
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便叫外人來,費渡只好叫了個“自己人”。
那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桑,面相上看不出身世悽苦,她原籍在D市,丈夫早亡,含辛茹苦地拉扯兒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有了下一代人,方才高高興興地住進新居,打算以後含飴弄孫。
可是普通人的幸福就是這麼脆弱,她住的正好是魏展鴻那個倒霉競爭對手的小區,出事的時候,桑老太正推著嬰兒車在樓下散步,不到一歲大的小孫子被突然闖進來的殺人狂舉起來活活摔死了,兒媳婦無人可恨,只能把怨氣記在老太太頭上,帶著怨氣離婚走了,兒子受不了刺激,酒後駕車撞上了路邊防護欄,也沒了,那代表幸福的新居價值幾乎腰斬,當年的購房貸款卻一點折扣都不打,巨額的房貸都落在了一個滿頭白髮的孤寡老人身上,銀行怕她還到一半死了,還要要求縮短貸款期限。
費渡:“我這裡的事不急,就需要隨便打掃一下,有別的事你就先忙,忙完再說,到時候打車過來,我給你車費,不要去擠公jiāo。”
“費總難得有用得著我的事。”電話里傳來溫柔的女聲,隨後桑老太囁嚅了一下,又說,“今天早晨,衛衛有東西要傳給你,經了我的手……我知道我不該多嘴打聽,可……桑姨就問一句,是不是快要抓住壞人了?”
費渡面朝打開的窗戶,望向遙遠的地平線,清冽的空氣從外面湧進來,灌進他的肺。
“是啊。”費渡輕輕地說,“這次說不定很近了。”
桑老太突然哽咽起來:“好……好,好,需要我gān什麼,費總讓人給我送個信,你不要親自來,省得牽連到你,我……我這把年紀了,什麼也不怕,背上炸藥去跟他們同歸於盡都不要緊……”
“不會的,”費渡垂下眼,“我們沒到這一步。”
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到這一步了。
這時,大門突然從外面打開,駱聞舟不知想起了什麼,又裹著一身寒意去而復返,招呼都沒打,先鑽進了廚房,把酒櫃鎖上了——養貓的人要時刻注意把吃剩的食物放進冰箱,養費總的人要時刻注意鎖住酒櫃。
費渡:“……”
真夠可以的。
駱聞舟收好鑰匙,看了費渡一眼,突然一言不發地走過來,一把抱住他,狠狠地把人壓在懷裡,聞到費渡身上有自家沐浴液的味道,他才仿佛一顆心砸回心窩裡,重重地鬆了口氣。
費渡呆了呆,遲疑片刻,才緩緩抬起胳膊,放在他的後背上:“我……”
駱聞舟一抬手打住他的話音:“你是我的人,你就算喘氣,都跟我有關係,撇不清的,記住了。”
費渡:“……”
駱聞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一陣風似的跑了。
一個小時後,市局裡開始新一輪的較量,涉事學生家長和律師們七嘴八舌地擺事實講道理,從警方的證據質疑到程序,恨不能將“誹謗”倆字落成釘子,噴在警察臉上,就差在市局門口立一塊“千古奇冤、bào力執法”的牌子了。
其中一個家長也不知是有什麼背景,竟然還輾轉找到了陸局的電話,當場告起狀來。
陸局當然不可能周末在市局加班,被煩得受不了,只好又打電話找駱聞舟。
駱聞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即關上鈴聲和震動,無視了領導的來電。
“你描述的車型雖然常見,但是把時間地點、車牌尾號,還有什麼本地車、保養得不錯之類的條件都加上,差不多全部符合的就只有一輛。”jiāo警大隊的老邱沒注意到駱聞舟的小動作,給他看了當天路網拍到的監控截圖,“你看看,是這個嗎?”
駱聞舟湊過去看了一眼,隱約在副駕駛上坐著一個戴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裝的男人,當即不由得jīng神一震:“對,它後來去哪了。”
老邱點開一張地圖,在上面某個地點畫了個圈:“在這個區域附近。”
“不會是這裡。”費渡到了指定地點,只探頭看了一眼,人都沒下車就得出了結論。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駱聞舟把費渡接出來,一起去了老邱幫他追蹤到的地址。
那幾乎是一處地標xing建築,外觀上看是個非常奇特的幾何體造型,航拍照出來像個蜂窩,因此又叫“蜂巢”。
“蜂巢”打的是“高端消費”的牌子,裡面有各種娛樂設施和奢侈品店鋪,還有大型餐飲會所,後面是一個高爾夫練習場,高高的防護網豎著,畫著小球的旗子迎風招展。
“太招搖了,”費渡搖搖頭,“這些年高端消費場所已經嚴查過好幾輪了,整個行業萎縮得厲害,他們把通緝犯養在這麼樹大招風的地方,是不要命了麼?”
“也許是燈下黑呢?”駱聞舟拉下車窗,示意他去看練習場門口,一水的黑色轎車停在那,“練習場提供接送服務,用的車和那天去龍韻城接盧國盛的一模一樣。”
他說著,從兜里摸出一個小望遠鏡,打開老邱給他的視頻截圖。
“車牌號‘燕X53336’的那輛應該就是。”駱聞舟把望遠鏡遞給費渡,“東邊角落裡那輛——想辦法先接觸這些接送服務的司機。”
費渡還沒回答,駱聞舟手機又響了。
“陶然。”駱聞舟看了一眼,按滅了屏幕,沒接。
費渡:“怎麼不接?”
“老陸讓他找我的,”駱聞舟說,“說好了‘等我信息’,陶然沒事不會隨便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上有十幾個老陸的未接來電,估計他是找不著我,找陶然去了。”
費渡沉默片刻:“你懷疑陸局?”
駱聞舟頓了頓,卻沒有正面回答:“陸局工作的年限比你歲數都大,當年和我師父是過命的jiāoqíng,身上的傷疤數都數不清楚,不知道有多少監獄裡的無期犯和死刑犯做夢都想除掉他。我剛到市局的時候,親自參與過一次抓捕行動——有個剛放出來的搶劫犯半夜提著砍刀去他家報仇,幸虧當年有線人提前通風報訊……”
“說到線人,”駱聞舟苦笑了一下,“我們手頭的線人,小部分是有特殊原因,大部分還都是為了獎金,出於特殊原因和特殊qíng懷加入這一行的,往往gān不長,反倒是為了錢的能相對長久,這些人里有嗜賭的,有酒鬼,有吸毒的,還有背著高利貸的,都是可憐人,但有時候你又必須提防他們——顧釗當年栽在‘羅浮宮’,我懷疑很可能就是栽在了他自己的線人手裡……錢這玩意,說起來低級得很,可它就是無孔不入,把你對別人的信任破壞殆盡。”
費渡不置可否,而且在五分鐘後就讓他感覺到了資本的力量。
蜂巢的高爾夫練習場突然接到了一打接送單子,據說是個外地來的bào發戶擺闊請客,客人要求蠻橫無理,一定要需要預約的接送服務馬上去接人,偏偏bào發戶不知傍上了何方神聖,借來了一張蜂巢的白金卡。
超級VIP客戶得罪不起,高爾夫練習場門口的黑色轎車被迫傾巢而出。
駱聞舟:“……”
“走,先去吃飯。”費渡踩下油門,把車開向蜂巢的會所方向,露出一點似有似無的笑意,“跟了我這麼久,都沒請你吃過一頓好的。”
第122章 韋爾霍文斯基(三十二)
后座的男人足有小兩百斤,一屁股占了一整排,cao著不知哪裡的口音,南腔北調地跟人打電狂侃。
有人平時說話聲音不大,一打電話就嚷嚷,總是疑心手機信號不能把他的話及時送出去。那胖子氣息充足,嗓門嘹亮,幾乎要把車頂掀飛出去,好不容易等他咆哮完,司機已經有些耳鳴了,忍不住從後視鏡里看了胖子客人一眼,剛好和對方目光對上。
司機連忙送上個有些職業化的微笑:“先生做什麼生意的?”
“以前在老家開礦,這兩年生意不好做,也關了,倒是有幾個兄弟叫我到這邊來搞點別的。”胖子有些不舒服地在車座上挪了挪,普通話說得有點咬舌頭,“你這車也不行啊,下回能開個好點的嗎?以前我們上那個哪……就那個好多大鬍子那國家,人家酒店來的車都是勞特萊斯——坐你這個,我都伸不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