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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一直以為先來找我的會是‘他們’,”費渡不慌不忙地說,“沒想到他們比我想像中沉得住氣、也謹慎得多,到最後也只敢旁敲側擊,不和我正面接觸,一直到魏展鴻被揪出來,我對‘他們’不懷好意這一點恐怕是bào露了,現在這個風口làng尖上,‘他們’估計也是恨不能一頭扎進地下十八層不出來,以後想讓他們主動聯繫我是不可能了……不過我確實沒想到,先來到我面前的會是你們。”

    費渡撐著頭的手修長,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的太陽xué,頻率和司機緊張的呼吸聲相映成輝——對方每次重重地吐氣時,他就會在額頭一側輕點一下,仿佛追逐著他的呼吸似的,帶著韻律明晰的bī迫,追得那司機頓覺更加心慌氣短。

    “我剛才思考了一路,我和諸位有什麼jiāo集嗎?好像沒有,還是您背後那位大人物突發奇想,打算見我一面?對了,你們怎麼稱呼那位?”

    “叫他‘老師’,”司機臉上裝出來的油滑與諂媚dàng然無存,神色緊繃之餘,還有些說不出的yīn沉,“您既然卷進了這件事裡,就不能說和我們沒有jiāo集。另外——費總,我只是個跑腿的,沒什麼用的無名小卒,就算把我抓起來,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可是您不一樣,不管您有多大的手段,現在您總歸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我車裡,您的人多少會投鼠忌器吧?”  

    費渡撐著太陽xué的手指一路往下滑,滑到了嘴唇附近,一根眉毛也沒動一下,眼角含著一點戲謔的忍俊不禁,好像剛才聽到的威脅幼稚得可愛。司機莫名被卷進他的似笑非笑里,一時間幾乎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說了句蠢話,握緊了腰間的兇器,他的青筋一路爬到了脖子上。

    此時,醫院裡的駱聞舟正在仔細思考著陸局方才說的陳年舊事。

    他忍不住想,為什麼又是濱海?蘇家人把拐來的女童屍體埋在濱海,范思遠也偏偏要選在濱海跳下去,濱海那塊地又屬於神秘的光耀基金——他們調查過“光耀基金”,約談過公司負責人,然而果然如費渡所說,它只是個虛弱的殼,是一根隨時能斬斷的觸角。

    三個男人各自陷進自己的思緒里,一時相對無言地安靜下來,走廊盡頭的手術室亮著蒼白的光暈,照著噩耗bī近的路。

    駱聞舟心煩意亂地想掏出手機看一眼表,就在這時,他發現手機的提示燈一直在閃,是有未接來電或者未讀信息的意思,他隨手一翻,此時才看見費渡那條留言。

    費渡平時偶爾要回公司,沒放寒假之前幾乎天天要去學校,雖然不再和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也會有一些必要的應酬,並不是總在家。只是他做事很周到,不管去哪都會知會一聲,幾點去、幾點回都有jiāo代,而且jiāo代了就不會不當回事,說幾點就幾點,十分準時。  

    “回家拿東西”不屬於“亂跑”範疇,駱聞舟本該看過就算,可也許是醫院是個讓人覺得壓抑的地方,駱聞舟心裡忽然有點不安,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駱聞舟心裡覺得自己有點煩人,一邊把聽筒湊近耳邊,一邊琢磨著找個什麼理由給自己這黏糊糊的勁兒蓋條遮羞布,然後他就聽見手機里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駱聞舟一頓,掐斷了電話,心不在焉地等了兩分鐘,又重新撥了回去——依然在占線!

    費渡不是個愛抱著電話煲電話粥的人,駱聞舟知道他的習慣,一般拿起電話,頂多兩句寒暄,隨後就會有事說事,超過一分鐘說不清楚的,他就會約出去當面聊,通訊很少不暢通。

    駱聞舟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護士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誰是傅佳慧家屬?誰能簽字?病人qíng況不太好。”

    陶然臉色一下變了,陸有良一躍而起,駱聞舟手機忽然響了,他還以為是費渡,看也不看就急切地接起來,可是那邊卻傳來同事的聲音:“駱隊,車找到了,車上的人棄車跑了!”  

    駱聞舟深吸了一口氣,聽見那邊護士對陸局他們說:“不行啊,這個得要親屬來簽……”

    電話里的同事問:“駱隊,現在怎麼辦?”

    駱聞舟的目光投向急切地和護士說著什麼的陸局,繼而又越過他們,望向一眼看不穿的手術室——他不知道老楊泉下有知,是不是在看著,看完心裡是什麼滋味。

    駱聞舟:“叫增援,把周圍監控都排查一遍,聯繫jiāo通廣播,還有附近商圈、地鐵、臨時cha播尋人信息,找楊欣,就說……”

    “說什麼?”

    “說她媽快不行了,讓她滾回醫院簽字!”

    駱聞舟說完掛斷電話,伸手在陶然尚算完好的一側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

    “你有事走吧,”陶然低聲說,“在這陪著也沒用,我想她要真有個萬一,最後一眼也並不想看見咱們……走吧。”  

    駱聞舟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占線的費渡耳機里傳來第三次有人試圖打進電話來的提示音,他沒在意,哄小孩似的毫無誠意地對那司機說:“好吧,您的恐嚇很有威懾力——這樣可以了嗎?您該說明來意了吧?”

    “有人托我帶句話給費總,”司機十分緊繃地說,“他說您見過他,這次很遺憾不能親自過來……”

    費渡輕輕一挑眉:“我見過他?”

    司機並不回答,只是盡職盡責地做一個傳話筒:“有些事看起來撲朔迷離,是因為那個人太過狡猾,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沾過血的手永遠也洗不gān淨,‘他’現在應該已經黔驢技窮了——有一條重要的線索,您應該知道。”

    費渡聽著這句莫名其妙的傳話,皺起眉反問:“我應該知道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還說,希望這樁案子辦得公開、透明,嚴格合規,不要再留下任何疑點,最後能給出一個毫無瑕疵的jiāo代。”司機緩緩地問,“費總,我可以走了嗎?”  

    費渡的目光掃過他繃緊的肩膀:“刀?麻醉劑?電擊棒?還是……槍?我第一次碰見手握兇器,向我請示自己能不能走的。”

    隨後,不等司機說話,他就兀自哂笑一聲,從錢包里摸出一張一百的現鈔扔在座位上,直接推開車門下了車:“發票不需要,零錢不用找了。”

    說完,他雙手cha在外衣兜里,頭也不回地走向馬路對面的別墅區。

    司機一後背冷汗,一回頭,發現之前停在對面的SUV上竟然下來個怒氣沖沖的年輕女孩,掄起手包憤憤地砸了一下後視鏡,跳著腳罵了一句什麼,隨後一個男的急急忙忙地從駕駛座上跳下來,車也不鎖,拉拉扯扯地追著那女孩解釋著什麼。

    司機重重地吐出口氣,沒料到讓自己忌憚了半天的車上居然是一對不相gān的路人,小qíng侶半路吵起來才在路邊停車的,他被費渡帶到溝里了!

    再一看,費渡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司機意識到自己上當,拍了一下方向盤,怒氣沖沖地重新掛擋,踩下油門開車離開……沒注意到身後一輛低調的豪華小轎車從別墅區里滑了出來,不遠不近地跟上了他。  

    第152章 埃德蒙·唐泰斯(二十三)

    別墅是自供暖,溫度高低自己斟酌,費渡入冬之後就回來過一趟,還是捉盧國盛的時候在地下室審蜂巢的司機,因此供暖沒有開。

    外面冷,屋裡也冷,外面是寒風呼嘯、毫無遮攔的冷,屋裡是一片寂靜、森然入骨的冷。

    他進門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響,屋裡的陳設好像被驚動的標本,飄起細細的塵埃,費渡把手指上沾的灰塵在手心擦了擦,還帶著冷意的目光掃過玄關上“枯死”的假花。耳機里一直跟他連著線的人匯報說:“費總,方才那輛出租我們已經盯上了,你放心——你車真不錯。”

    “完事以後你開走。”費渡說,又囑咐了一句“小心”,這才掛上電話。

    他每次到這來,心qíng都不太愉悅,總覺得房子這東西雖然是死物,也能各自凝聚起特殊的氣息,家有jīng致女主人的房子裡沾著香水的氣息,主人勤快的房子裡充斥著窗明几淨的陽光氣息,而駱聞舟家裡則是一股特殊的、頂級紅酒的香——雖然萬年鎖著的酒櫃裡並沒有這種東西,可就是讓人一紮進去,就想醉死在裡面。  

    而這裡是臭味,像中世紀那些不洗澡的歐洲貴族,成噸的香料也遮不住它的腐臭味。

    費渡無聲地呵出一口涼氣,很快結出ròu眼可見的白霜,他想起方才路上那串沒完沒了試圖中途cha進來的未接來電,漫不經心地低頭一翻。

    只看了一眼,費渡就沉默了,把盯梢的壞人嚇得要拔刀的費總嘴角一抽,第一反應是飛快地把手機塞回外衣兜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不料那一頭的駱聞舟仿佛長了千里眼,趁他手機還熱乎著,再一次見fèngcha針地撥了過來。

    費渡手一哆嗦,在冷森森的別墅客廳里,他背後幾乎冒了一點熱汗,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起來:“餵……”

    電話那頭略微頓了一下,隨即,駱聞舟沉聲說:“你剛才電話占線至少二十五分鐘。”

    費渡:“我……”

    “你是把電話打到探月衛星上去了吧?”

    費渡:“……”  

    雖然費渡什麼都沒說,但駱聞舟就是好像通過某種神奇的直覺,感覺到他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你在哪?”

    費渡:“……別墅那邊。”

    “你自己一個人跑那邊gān什麼去?”駱聞舟不知聯想起了什麼,聲音陡然變了調,“在那等著我!”

    費渡還沒來得及答話,駱聞舟已經氣急敗壞地把電話掛了。費渡蹭了蹭自己涼颼颼的鼻尖,感覺屋裡那股如影甦醒的腐臭味被駱聞舟一通嚷嚷chuī走了,倒是屋裡長久不通風,有點憋悶,他打開空調和空氣淨化器,略微暖和過來之後,直接走進了地下室。

    樓梯兩側的蟠龍圖案和他夢裡那yīn森恐怖的圖騰有細微的差別,大概是人長高了,視角變化的緣故。倘若要仔細看,那些龍臉都是鼓眼泡,腮幫子吉祥如意地炸起來,兩條鯉魚似的鬍鬚姿態各異地飄著,頭上頂著一對短犄角,還有那麼點憨態可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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