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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聞舟在距離他們見面的小餐廳不遠處,車停在路邊,剛點著一根煙,就收到了費渡發過來的照片,他看到內容後一愣,立刻轉給同事,刑偵隊的同事效率也奇高,十分鐘之後,就給了他回復。

    “駱隊,你從哪找到的這張照片啊?對,這個應該就是那個蘇慧——拐賣女童案的嫌疑人蘇落盞的外祖母,蘇家三代人做這個營生,就是從她開始的。蘇慧的檔案里顯示她確實是孤兒,不過她小時候那家福利院早就散攤子了,這麼多年,人也都差不多死沒了,具體是哪個福利院,恐怕不太好查,確實有出國經歷,不過一年後又回來了。面部特徵對得上,就是年歲上有一點誤差,她身份證上登記的年齡,比照片上標註的要大兩歲,不排除謊報年齡的可能xing。”

    餐廳里,費渡按住蘇慧的照片問周懷瑾:“能跟我說說這個女孩嗎?”

    “對,這個女孩很關鍵,”周懷瑾點了點照片背後的日期,“這是最後一個女孩,你看,標註日期是四月,那年六月周雅厚就死了。老婆婆回憶說,這個女孩後來又在別墅里住了一陣子,跟著鄭凱風。”

    費渡眉心一攏:“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周懷瑾沉聲說,“後來被我媽發現了,她覺得非常噁心,qiáng行命令鄭凱風把這個女孩送回國,在別墅工作的老婆婆也回了主宅。”

    費渡莫名想嘆氣――後來這孤苦伶仃的受害者長大成人,終於如願以償地游到了這條罪惡的“產業鏈”上游,成了加害者。

    她就像西方傳說里被吸血鬼初擁的人類少女,忘了兇手,成了兇手。

    “上次我們倆告別的時候,你對我說,我們一家子的悲劇就在於我的父親到底是誰這個問題,關於這個,那位老婆婆說,我可能是周雅厚遺孤的謠言,就是蘇慧被qiáng行送走後在幫傭中傳開的。這聽起來可能有點yīn謀論,但根據我對鄭凱風的了解,這個人yīn損、貪婪、小肚jī腸,什麼都gān得出來。”

    “你的意思是,因為周夫人送走了蘇慧,鄭凱風心懷記恨,所以惡意中傷,說你不是周峻茂的親生的。”費渡問,“這一點有什麼依據嗎?”

    “有,你知道國外相關領域起步比較早,如果周峻茂對我的血統存疑,他後來為什麼不去做親子鑑定?光靠猜測就深信不疑,未免太兒戲。”  

    費渡緩緩地說:“確實不合常理。”

    周懷瑾低聲說:“周峻茂生前在國外立過一份遺囑,關於其名下資產歸屬問題的附錄里,有一份親子鑑定書,解釋了為什麼我不是他的遺產繼承人,那份二十多年前的鑑定書和你們警方的結論正好相反。”

    費渡:“你的意思是,二十多年前,你青少年時代,周峻茂托人做過親子鑑定,但是結果被人做了手腳?”

    “聽著耳熟吧?和我整楊波的手段一模一樣,”周懷瑾苦笑,“真是諷刺,我費了好多周折找到了當年那個鑑定公司的人,這個鑑定是周峻茂托鄭凱風做的。”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小報們整天都想報點豪門醜聞,周峻茂當然不會大張旗鼓地去驗,他如果要做這個鑑定,一定是找親信私下裡辦。

    這個親信就是跟他一起殺過人的鄭凱風。不過顯然,他和鄭凱風親得有點一廂qíng願。

    “我上次告訴過你,有一段時間我很害怕,我覺得周峻茂要我的命,每天必須要把懷信接到我屋裡才敢合眼睡,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媽快不行了,周峻茂忍夠了——直到我看見那份鑑定書的日期,就是那時候。”  

    那應該是二十一年前,周懷信還小,周懷瑾惶惶不可終日,同時,也正好是周氏高調回國時間。

    鄭凱風為了給自己鋪路,人為製造了一場車禍,撞死了競爭對手……

    費渡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茶杯沿。

    周峻茂很少回國,國內的事務主要都是鄭凱風在管,鄭凱風一回國就搭上了“那些人”……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鄭凱風這條假裝溫馴的中山láng就已經開始計劃著要在將來把周氏納入囊中呢?

    費渡其實想過,像周氏這樣根基都在國外的金主,到底是怎麼搭上那些人的船?

    這樣看來,原來中間還有蘇慧這層聯繫。

    蘇慧利用女兒蘇筱嵐拐騙女童,買賣後謀殺棄屍,是誰幫她們孤兒寡母處理屍體的?

    她是在濱海那塊拋屍地建成之前,就已經和那些人有合作了嗎?

    多年後鄭凱風回國,找到了已經人老珠huáng的蘇慧,是不是轉而成了她的“客戶”,從而認識了處理屍體的人?

    隱秘的線透過漫長的時間,把零碎的事件串聯在一起,隱約有了脈絡。  

    可是這中間還缺一環,費渡隱約感覺到,那會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楊波呢?”他忽然問,“你查到鄭凱風和楊波的關係了嗎?”

    “查了,楊波的父親死於十三年前,是一場車禍的肇事人……”

    周懷瑾還沒說完,費渡的手機突然不安地抖動起來。

    費渡立刻接起來:“餵?”

    “醫院,”駱聞舟飛快地說,“尹平那邊出事了!”

    第142章 埃德蒙·唐泰斯(十三)

    第二醫院,半個小時前——

    陶然周身捆滿了夾板和繃帶,四仰八叉地被固定在chuáng上,頭頂一撮桀驁不馴的毛仍然不依不饒地翹起老高,形象有點逗。肖海洋過去看他的時候,病房中十分熱鬧,楊正鋒的小女兒楊欣和常寧都在。

    陶然住了幾天院,已經勉qiáng可以開口說話了,只是有些結巴——剛開始他的主治醫生還十分緊張,懷疑他這症狀是傷了腦袋,還把人拉出去做了一圈檢查,後來才發現,毛病不在腦袋,在姑娘,常寧要是不來,他說話還挺利索的。  

    有常寧在,連肖海洋莫名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略坐了幾分鐘,確定陶然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就和楊欣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肖大哥。”楊欣叫住他,因為老楊的緣故,楊欣對所有穿制服的人自來熟,見面就叫哥哥。

    肖海洋有些不適應地答應一聲。

    楊欣晃了晃手機:“我訂了幾箱水果和飲料,送到醫院門口了,你能幫我搬一下嗎?要送到護士站,陶大哥這邊、我媽那邊的護士們都要送。”

    肖海洋雖然有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小女孩提了要求,他也不好拒絕,只好默不作聲地跟著楊欣當挑夫。

    飲料和水果都是有分量的東西,從醫院大門到住院部的幾步路,肖海洋感覺自己那點少得可憐的肌ròu都快給擠壓炸了,他滿脖子青筋地吊著口氣,在寒冬臘月天裡出了一身熱汗。

    楊欣看他這德行,實在過意不去,主動幫他減輕了一點重量:“我們抄條近道吧——唉,肖大哥,你這樣可怎麼抓壞人啊?”

    肖海洋無暇回答,累得喘不上氣。

    楊欣輕車熟路地帶著肖海洋在住院部里七拐八拐,中途聽他幾乎喘出了蘑菇雲,於是找了個不擋路的地方,示意肖海洋把東西放下歇會:“一直往前走,過了那道門,再拐個彎就到了,去我媽那層,就說是‘傅佳慧家屬送的’,到陶大哥他們那層,就說‘陶然家屬送的’,哪個病人送了東西,人家心裡都有數,以後照顧起來也會更盡心——這是我媽剛住院的時候長輩們教我的。”  

    這女孩才二十出頭,父親已經過世了,只跟一個母親相依為命,到現在,相依為命的人還時日無多。

    楊欣一邊上學,一邊還得跑醫院,學著面面俱到,肖海洋聽說過她父親楊正鋒,這會看著她,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搜腸刮肚半晌,他只是十分生硬地說:“我知道你爸,是個英雄。”

    “英不英雄的,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啦,”楊欣一低頭,隨後露出些許苦笑,“細想起來,英雄和壞人有時候是一個下場,都是個死,死了都是一堆爛骨頭,相比來說,壞人活著的時候無法無天,還能更痛快一點。”

    肖海洋不知道該怎麼搭腔,被她三言兩語說得觸動了心緒,兩人一時尷尬地沉默下來。

    他們倆背後正好是個樓梯間,但是平時使用的人不多,都是鎖著的,肖海洋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腕,一邊出神地對著樓梯間門上的玻璃發呆。忽然,他看見一個穿著護工制服的人匆匆經過。

    這一層的樓梯間鎖著,肖海洋沒料到還有人從這上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一眼,他注意到那護工居然是個比自己還高的男人。無論是護士還是護工,男人都很少見,偶爾遇到一兩個,也大多上了年紀的男xing,幾乎見不到青壯年。  

    然而這男人肩膀寬闊,頗有塊頭,腳步飛快,腳下帶風似的,看身形絕不超過四十歲。

    他穿著二院標準的護工制服,嚴嚴實實地戴著一副大口罩,臉上遮擋得只剩下一雙眼,和肖海洋對視了一下,那人立刻又飛快地移開目光,略一點頭,匆匆而過。

    肖海洋皺起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的目光有些躲閃。

    肖海洋還沒來得及細想,旁邊的楊欣忽然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肖海洋一驚:“……嗯?你說什麼?”

    “我剛才是問,”楊欣托著下巴問他,“那個害陶大哥住院的嫌疑人是不是快從重症里出來了?你們會讓他在醫院裡住多久啊,住院費也不便宜呢。”

    肖海洋的表qíng空白了片刻:“尹平快從重症里出來了?你聽誰說的?”

    駱聞舟他們剛得到的消息,說尹平手術效果不樂觀,可能會就此失去神智……

    “中午在食堂給我媽打飯的時候聽人議論的……哎,等等!”楊欣坐在飲料箱子上,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她忽地有些緊張,壓低聲音問,“肖大哥,你們這事現在不會是保密的吧?”  

    肖海洋瞪著她看了兩秒,突然撒腿就跑。

    楊欣跳起來:“肖大哥!”

    肖海洋回頭沖她吼:“你在這待著,別亂跑!”

    尹平要從重症移出來的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

    什麼人在造謠?

    為什麼?

    重症室外圍有便衣巡邏,也有費渡的眼線在更遠處逡巡,因為尹平身份特殊,本來非探視時間不允許非醫護人員進入的病房裡也安排了刑警值班看守,穿著隔離衣,24小時輪換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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