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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瑾低頭看著翻了翻手機里女人的照片,那女人長相雖說不上丑,但也和“美麗”不搭邊,年輕時候是個路人,後來則是個普通到容易讓人忽略xing別的中年婦女模樣,連周懷瑾看了,都覺得著實不是鄭凱風的口味。
“她是病死的,死亡時間很微妙,”陸嘉示意周懷瑾上車,“正好是董乾開始和假快遞員接觸、預謀要殺周峻茂前後……如果楊波不是鄭凱風的私生子,那我倒是覺得有一種可能xing。”
周懷瑾:“什麼?”
“聯絡人,”陸嘉啟動了車子,“鄭凱風和魏展鴻不一樣,他的根基不在國內,如果像費總猜測的那樣,他最早是通過蘇慧和國內這伙專職謀財害命的人搭上線,那之後維繫關係、委託業務,都需要一個靠得住的聯絡人——蘇慧早年糟蹋自己,十幾年前身體就不行了,死得也早,所以這個聯絡人有沒有可能是楊波的母親?”
周懷瑾:“你是說,鄭凱風和周峻茂把她的兒子養在身邊,是一個為了防著她不老實的人質!”
“如果真是那樣,她為鄭凱風服務了十幾年,很可能留了一手,所以即使她死了,周和鄭也不敢慢待楊波,甚至默認了‘私生子’謠言,”陸嘉說,“這個女人大概很靠得住,所以她死後,假快遞員才能趁虛而入,在鄭凱風身上做手腳……但問題是,為什麼用她?她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
陸嘉話說了一半,突然不吭聲了。
周懷瑾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不由得疑惑地看了陸嘉一眼。
“周先生,”陸嘉低聲說,“先前給你準備的防彈衣穿好了嗎?”
周懷瑾激靈一下,慌裡慌張地四下張望:“怎、怎麼了?怎麼了?這可是國內,他們難道還敢……”
“別到處張望了,就是後面跟著的那輛黑色轎車,他們什麼都敢。”陸嘉截口打斷他,把自己所處的位置發給了同伴和駱聞舟,同時猛地一打方向盤,毫無徵兆地拐出路口,“不甩開他,我不敢送你回酒店——周先生,系好安全帶,你不暈車吧?”
周懷瑾還沒來得及答話,後面跟著的黑色轎車從被跟蹤人的反應中判斷出自己被發現了,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兇猛的加起了速,窮追不捨。
臨近chūn節的夜裡,燕城大街空曠得好像澳大利亞小鄉村,陸嘉毫不吝惜地把座下的豪車當成了F1,車輪拐彎時發出巨大的摩擦聲,周懷瑾一把抓住扶手,懷疑車要翻!
就在這時,迎面駛來一輛白色的SUV,突然打開遠光燈,qiáng光乍起,晃得人睜不開眼,同時那白車速度丁點也不減,直衝著他們撞了過來。
陸嘉目不斜視地把油門踩到底,打算跟對方同歸於盡似的呼嘯而去,周懷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只聽耳畔一聲巨響,隨即是後視鏡刮在牆上時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周懷瑾這才發現,陸嘉方才在千鈞一髮間拐進了一條極其bī仄的小胡同,胡同口的自行車直接被他撞上了天,他在高速下qiáng行拐彎,把車硬塞進了不夠寬的小路里!
方才對面的白車反應不及,司機急剎車,大燈來不及收,追著陸嘉他們的那輛黑車花了眼,兩輛車迎頭撞在了一起,爆起來的火花點燃了夜色!
周懷瑾驀地回過頭去看陸嘉,硬是從那一團胖子的軀體裡看出了個電影裡特工式的型男:“你……你……”
陸嘉一聳肩,點了根煙叼在嘴裡:“幸虧修車的錢有費總報銷——周先生,這才剛開始,你還吃得消嗎?”
周懷瑾喘了幾口粗氣,一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在這麼個兇險時刻,他居然說:“這麼說我是個很關鍵的人物了?看來我查到的那些……蘇慧、鄭凱風之類狗皮倒灶的事都是重要線索!”
陸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只見那文質彬彬的周氏繼承人竟然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第157章 埃德蒙·唐泰斯(二十八)
說話間,陸嘉已經衝出了小胡同,一頭扎進另一條路上——高速發展的城市一般都有這樣的問題,建設初期沒考慮到停車位,很多地方車位都非常緊張,沒地方停的私家車就貼個聯繫方式非法放在路邊,夜裡與節假日往往能自發排成整齊的隊列,是燕城一大特色。
此時一側路邊的車靜靜地沐浴在萎靡的路燈光下,車頂結著細細的白霜,好像已經沉睡多時。
周懷瑾探頭看了一眼被活活蹭掉的後視鏡:“甩掉了吧?”
陸嘉沒吭聲,周懷瑾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就見那胖子突然不知有什麼毛病,好好的路走了一半,他再次毫無預兆地一個大轉彎,車輪碾過碎冰碴,略微打了滑,後備箱在老舊的路燈杆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陸嘉看也不看,把油門踩得“嗚”一聲尖叫,再次拐進細窄的小胡同,讓這輛車qiáng行瘦身,把另一邊的後視鏡也蹭掉了!
周懷瑾被安全帶勒得生疼,回頭望去,只見一輛原本在路口停靠的轎車詐屍一樣地啟動了,只比陸嘉慢了一步,這裡竟然還有埋伏!
周懷瑾駭然:“你怎麼知道的?”
“直覺。”陸嘉很沒素質地把菸頭彈進了牆角的雪堆里,“挨打挨多了,你就知道套麻袋的喜歡選在什麼地方下手。”
周懷瑾單知道這個人是費渡派來照顧他的,以為大約是個“助理”之類的人物,聞聽此言,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是gān什麼的?”
“大混混。”陸嘉先是隨口說,隨後感覺這個回答有些給費渡掉臉面,連忙又改口說,“不對……我應該算那個、那個什麼玩意基金的行政總監……”
周懷瑾愣愣地問:“什麼基金?”
陸嘉:“……”
名片印出來就沒仔細看過,想不起來了。
倆人相對無言片刻,忽然,陸嘉臉色一變:“cao!”
穿過小胡同,前方卻並沒有豁然開朗,而是一堆更加錯綜複雜的小路,叫人一看就暈,陸嘉不知從哪摸出了一面小鏡子,拉下車窗手工代替後視鏡,只見身後車燈兇狠地jiāo錯而來,幾輛摩托從左邊的小巷裡追了出來。
周懷瑾這才反應過來陸嘉罵街不是因為想不起自己職位,連忙往副駕駛那一側看:“這邊也有!”
“看來他們選在這地方動手是有原因的,”陸嘉沉聲說,“事先想到我們會來查楊波,特意圍追堵截地把我們趕進來,這是要‘打láng’……你gān什麼?”
周懷瑾拿出手機:“喂,110,有一夥歹徒一直在追我們!”
陸嘉:“……”
真是個遵紀守法的文明公民。
可惜警察並沒有任意門,不能立刻響應召喚從天而降,連陸嘉他們自己的人都來不了這麼快。
等周懷瑾在刺耳的引擎聲和撞擊聲中,好不容易跟接線員把自己的位置說明白時,他們倆已經被完完全全地堵在了一處小路中間。
周圍沒有路燈,jiāo織的車燈卻已經晃得人睜不開眼。
周懷瑾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往左右一陣亂尋摸:“怎麼辦,要動手嗎?有武器嗎?”
“后座底下有……”陸嘉先是說了幾個字,隨後快速評估了一下周少爺的軟硬體,“唉,你還是算了,別給人家送菜了,自己藏起來。”
“藏……藏起來?”周懷瑾目光一掃這殺氣騰騰的包圍圈,“不……先談判不行嗎?”
他話音沒落,圍追堵截的那伙人已經爭分奪秒地撲上來砸車了,陸嘉從車座底下撈出一個頭盔扔給周懷瑾:“自己戴上,找機會跑。”
周懷瑾在一片嘈雜里什麼也沒聽清,只得大喊:“你——說——什——麼?”
陸嘉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套,裡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緊身的T恤,隨後他直接將凹陷的車門掀開,靠手勁撞飛了一個人,拎著鐵棍橫掃出去,鐵棍砸在人ròu體上的聲音觸目驚心。
周懷瑾本意是想幫忙,但是事到臨頭,完全不知道從何幫起,他才剛把自己斯文柔弱的腦袋塞進頭盔,身邊的車窗玻璃就被人砸了個稀碎,碎玻璃渣如雨下。時間好像忽然被拉得無比漫長,周懷瑾看見砸車的人鼻子裡噴出白氣,面部表qíng近乎猙獰,野shòu似的朝他撲過來。他的四肢不經意識調動,已經手腳並用地動了起來,慌不擇路地鑽向后座。
冷風呼嘯著灌進來,兩把砍刀從凌亂的車門中直戳向他後背。這個時候,周懷瑾突然發現自己是不害怕的——顧不上,他只是一邊努力地蜷縮起身體,一邊思考:“防彈衣能防刀子嗎?是一個原理嗎?”
緊接著,車身巨震一下,更多的碎玻璃片劈頭蓋臉地掉下來,刀子劃破了周懷瑾的小腿,與此同時,那幾個持刀行兇的行兇者被身後的偷襲拍在車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餿味四下瀰漫開。
周懷瑾定睛一看,只見原本在路邊好好站著的大垃圾桶居然也無端加入了戰局,被力大無窮的陸嘉橫著砸了過來,這一片疏於管理,鐵皮的垃圾桶挺著個半飽的肚子,裡面裝的大約還是陳年的舊垃圾,在孤獨的歲月里彼此發生了奇妙的反應,氣味堪比大規模殺傷xing武器!
這麼片刻的功夫,陸嘉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揪起周懷瑾,一把將他拽下了車,抬起比腿還粗壯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跑!”
周懷瑾的頭盔被碰歪了,厚重地擋住了一半視線,感覺自己成了一隻東倒西歪的大頭蘑菇,完全被陸嘉扯著走。
突然,他的頭盔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仿佛是個崩起的小石子,“當”一下,聲音很大,周懷瑾正在五迷三道,按在他脖子上的那隻手陡然下壓,生生把他按矮了半尺,以濃縮狀態衝進了一條小巷。
周懷瑾伸手亂摸,摸了一手的冰冷粘膩,陸嘉的呼吸粗重極了,他連忙將偏移的頭盔扒拉回原位,這才發現,頭盔右側竟然布滿扎手的裂痕,而陸嘉方才搭著他脖子那條胳膊血ròu模糊。
周懷瑾驟然變色:“他們怎麼還有槍?”
陸嘉沒吭聲,沉重的呼吸裡帶著痛處的顫音,一手摸進腰間,他的皮帶上掛著一把彈簧刀,冰冷的刀柄硌在手心,陸嘉身上蒸出了帶著血腥氣的汗。
然而他只是摸了一下,下一刻,他就猛地把周懷瑾往後推去,重新拎起了那根已經砸彎的鐵棍——刀是好刀、好兇器,他衝出去捅死幾個人沒問題,他有這個本事,也有足夠的憤怒和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