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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陽郡主心下恨極了,指著明熙道:“給我打!狠狠地打!”
想她寧陽郡主在鎮國公主面前費勁唇舌才令雲澈的新政絲毫未遭遇鎮國公主的阻撓。卻不想雲澈心中所念的仍舊是這個出身低賤的舞姬,對雲羽年不聞不問,簡直是折煞了她寧陽郡主的顏面!
明熙被拖了去,寧陽郡主身邊的宮人又是對她掌摑,又是拾起軟鞭狠狠抽在她的身上。明熙慘叫著求饒,寧陽郡主卻巴不得她被活活打死。
隨著寧陽郡主前來秀川看這陣勢一陣心驚肉跳,覆在郡主身邊道:“郡主,若是真將明熙打死了,只怕陛下要記恨皇后娘娘了!不如就這麼算了吧……”
寧陽郡主看那明熙蓬頭散發,兩頰紅腫,全身顫抖,如此模樣低賤至極。心中恨啊,但秀川說的沒錯,若她真給打死了,雲澈只怕會將怒氣全部撒在雲羽年身上,實在不值。
“罷了!”寧陽郡主來到明熙的面前,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下一次,你丟掉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說完,便領著一眾宮人揚長而去。
凌子悅是在晚上才知道明熙慘遭毒打之事。她心下駭然,沒想到寧陽郡主行事毒辣,跋扈囂張。今日她必然知曉自己曾要暴室宮人對明熙照顧,以她睚眥必較的性格,不知會如何報復、但比起這個,凌子悅卻更加擔心明熙的傷勢。
但事已至此,她不可再親去暴室看望明熙,只得請了宮中內侍悄悄給明熙送去金創藥。
而明熙卻讓內侍回話與凌子悅,她還忍得住,只是抱歉連累了凌子悅。
寧陽郡主知道雲澈最在意的只有他的新政,她必須要讓雲澈明白自己的實力不容小覷,而他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一定要得到教訓。於是她糾集了對新政不滿的皇親國戚特別是姚氏宗親聚集到鎮國公主面前,大肆宣揚新政就是為了抑制姚氏的權勢,打壓姚氏宗親,甚至有人羅織罪名強加於姚氏外戚,陛下卻不加詳查便降罪,可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鎮國公主越聽越發覺得不對勁。明明檢舉貴戚違法怎的矛頭全然指向自己了?
“陛下還當我鎮國公主還活著嗎!怎可如此妄為!”
鎮國公主知曉,若是這新政繼續下去,只怕她還未入土,姚氏一族就徹底倒了。而雲澈此番做派,必然得罪不少皇親,若是將他們逼急了,再來一場南嶺之亂如何收場!
她當即命人將雲澈請來,怒斥雲澈過猶不及,理應秉承以文御武之術,無為而治,便不會令如此多的人心生不滿,如若新政再執行下去,必動搖國之根本。
雲澈與之辯駁,鎮國公主卻無心聽進一詞一句,以鎮國公主之尊命雲澈將幾位定了罪的皇室宗親重新審訊。
雲澈氣到牙痒痒,一路臉色沉鬱,跟隨其後的盧順也感覺到暴風雨來臨前那難以呼吸的壓力。
一跨入宣室,雲澈便大發雷霆,將書簡掃落一地。宮人們要去收撿,雲澈便將書簡惡狠狠砸向他們,幾個閃躲不及的頓時頭破血流。
“給朕滾出去!滾出去!”雲澈大喘著氣,“什麼以文御武,無為而治!明明就是無為誤國!頂著鎮國公主的名號,她早就忘記這江山是姓什麼的了!口口聲聲過猶不及,就是怕朕動了那些個姓姚的!”
“陛下……這些若是傳到鎮國公主耳中那就不得了的啊!”盧順著急得就快哭出來了。
“誰聽見了那就讓誰傳去!傳話的人還少了嗎?那些個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姚氏宗親,在宮外那一個二個可驕橫跋扈的狠啊!”
“陛下!求求陛下別說了!”
“給朕……給朕傳陳盧還有王人傑!”雲澈指著殿門外,咬牙切齒道。
“陛下傳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來做什麼啊?”
“朕要讓鎮國公主清楚這雲頂王朝江山到底是姓雲的還是姓姚的!”雲澈冷笑道。
盧順知道此時勸雲澈什麼都是無用,只得硬著頭皮去宣陳盧與王人傑。思前想後,陛下盛怒,所做決斷未免衝動,於是盧順覺著應該派人去把凌子悅請來。誰知才剛想一想,雲澈便沉聲道:“朕宣陳盧與王人傑之事若是被凌子悅知曉了,朕必要了你的性命!”
“是!”盧順一個膽顫,這一次只怕要鬧到不可收拾了。
幾日之後,依照鎮國公主的意思,幾位觸動國法的姚氏族人均被輕判。
凌子悅聽得這個消息時,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路過丹藥房,她不期然遇見了主事的歐陽琉舒。
“凌大人,許久不見。”歐陽琉舒的神態悠然,與俗避世,明明距離帝宮權力的核心如此接近,卻又隱匿於高堂之下,逍遙自得。
“先生好生自在啊。既不用為朝堂之事煩心,又能領用剛剛好不將自己撐死的俸祿,真是美哉,凌子悅羨慕。”
歐陽琉舒莞爾一笑,仰首望向萬里無雲的天際,“凌大人出門可曾帶了雨具?”
“雨具?”凌子悅不解。
“這天……恐怕是要變了……”歐陽琉舒拉長了嗓音,若有所指。
“先生有事不妨直言。”
“凌大人可還記得當日與下官的賭約?”
“自然記得。”
“那就請凌大人今日莫發一言。不過下官猜想,陛下只怕也希望大人能保持沉默。”
73、人生難得幾回醉
凌子悅蹙起眉頭,朝中大事莫過於鎮國公主終於過問被廷尉府判了重刑的姚氏族人,這也預示著雲澈的新政只怕又要夭折。
他……太性急了。過於嚴苛的律法只會令姚氏宗族群起而攻之。
而鎮國公主歷經三朝,樹大根深,又豈是雲澈能輕易撼動的?
入朝時,凌子悅便感覺到莫名的緊張氣氛。御史大夫陳盧還有郎中令王人傑神色凝重,丞相容少均波瀾不驚但凌子悅的直覺告訴自己,今日只怕要掀起一陣風浪。
“世侄,世侄!”洛照江行至凌子悅身旁,還未待凌子悅行禮,他便急著開口道,“你可知道這許多日陛下單獨召見陳盧與王人傑所為何事?”
“太尉大人,凌子悅不知。”
“你不知?都這個時候了還藏著掖著?”洛照江按住凌子悅的手臂,低聲道,“鎮國公主來了這麼一出,本是預料之中。但陛下如何拆招老夫卻半點也摸不著,若是這樣,老夫如何輔助陛下成事?”
“太尉大人應該知道,這些時日陛下並未單獨召見過凌子悅。凌子悅知道的並不比太尉大人多多少啊。”
洛照江見凌子悅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便放開了她。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入了朝,雲澈的神情冷冽,端坐於高位,巍而不動。
凌子悅只是抬首望了他一眼,便覺心中忐忑。她許久未見過雲澈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先是容少均向雲澈稟報那幾位姚氏親族的論罪,不過是罰了一些金銀罷了。
雲澈並未露出不悅的神色,只是點了點頭,“准奏。”
容少均之後便是太尉上奏戎狄再度侵擾邊境,北疆二十四郡請求增兵。
雲澈的回覆依舊,“准奏。”
至此,朝堂之上的一切與往日無異。
就在凌子悅猜測這樣的平靜一定會被打破時,御史大夫陳盧出列,群臣均不約而同提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看向陳盧的背影。
“臣陳盧有事請奏!”
“哦,不知愛卿所為何事?”
“回稟陛下,臣認為,陛下已大婚,且親政兩年有餘,興科舉除弊政,秉承元光遺風,唯賢任用,縱橫辟闔,而鎮國公主年事已高久居深宮,臣請陛下朝中大事無需事事向承風殿稟報,一來為鎮國公主無所煩憂頤養天年,二來也不用因等待鎮國公主決斷而耽誤時效,再者也是為了避免天下臣民對鎮國公主產生皇戚干涉朝政的誤解。”
陳盧的暗喻當朝文武盡皆明了,那就是要防止鎮國公主擅權。
凌子悅倒抽一口氣,陳盧所言句句在理,三條理由鎮國公主雖然無從辯駁,但絕對會震怒不已,記恨於心。
雲澈這是在兵行險招,鎮國公主若能聽懂雲澈的暗示,從此真正做個不問朝政的老太太,雲澈自然會對她敬重有加。但習慣了權力與威望,就這樣放下……鎮國公主只怕做不到。
陳盧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沉寂,與雲澈頒布新政時的議論紛紛大相逕庭。
容少均神色如常,而洛照江卻暗自咽下口水。
這一場賭局,他跟還是不跟?
“嗯,鎮國公主撫育先帝勞苦功高。陳盧之議言之有理,但天下臣民會不會誤認為朕獨斷專行,置鎮國公主於高閣?”
郎中令王人傑出列,“陛下,臣認為御史大夫之言在理。雲頂王朝歷代君王奉行上善若水從善如流,乃是為了德化百姓,其蘊意並非指朝政大事,而是德孝禮義。若以朝中大事負於鎮國公主,令其思慮難安,乃大不孝。陛下有忠臣良將直言敢諫之士輔佐,處事嚴明,雄才大略,實在無須叨擾鎮國公主。”
雲澈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凌子悅都不知如何反對。
但是她知道這條路一旦走下去,成敗難測,風險實在太大。
洛照江心中暗自計算著,這事鬧得太大,他心想著等凌子悅出列聽他怎麼說,他再作打算。
凌子悅知曉自己只得以雲澈經驗尚淺仍需鎮國公主從旁指點為由,給雲澈一條後路,否則鎮國公主一旦發狠,不知道會使出怎樣的招數。
她的背脊才微微晃動,身後的張書謀卻以手掌擋在了她的腰側。
“凌大夫,陛下有命,你只需聽著無需多言。”
凌子悅心緒一提,雲澈已經做好決定要她置身事外了?
但是他可知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宮中、朝中誰人不知她凌子悅雖然並未位列九卿,卻是雲澈心腹之臣,若鎮國公主真要追究此事,她凌子悅豈能獨善其身?
眾臣默然之際,容少均終於開口了。
他的奏辭沒有長篇大論,簡潔地直指核心。
“陛下既已親政,臣請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由陛下與眾位大臣決斷國之政事,嚴律法,明國策。”
容少均此言一出,朝臣無不驚訝。他是陛下的老師,做了丞相許久在朝堂之上鮮言論,卻未想到一言驚人。
洛照江咬了咬牙,他心裡清楚地知道,這就是一場賭局。若是以朝中三公的影響力震懾承風殿,或許鎮國公主會就此隱退,就算不肯隱退,亦可以三公之力來抑制她,緩緩削弱其勢力,也好過其對雲澈政見的打壓,而姚氏一族沒落下去,他們洛氏自然更有機會了。
洛照江也隨之出列,支持雲澈議立明堂。
凌子悅閉上眼睛,重重地嘆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