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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子悅僵在那裡,雲澈卻越發用力地收攏了懷抱。
遠遠傳來馬蹄聲,是明湛從這片糙地的盡頭奔回來了。
凌子悅用力拍打著雲澈的手臂,雲澈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了她。
“陛下!陛下!那邊是一片樹林,裡面有許多野兔!”明湛來到雲澈面前,露出驚訝的表情,“母親也要一起去嗎?”
聽見他喚凌子悅母親,雲澈的唇上掠起一抹笑,“臭小子,別看不起你母親,論弓she,你舅舅未必能贏她!”
“真的嗎?”明湛的眼中對凌子悅又多了幾分敬慕。
“走!”雲澈一手揚鞭,另一手摟住凌子悅的腰,奔馳而去。
靠在雲澈的懷裡,凌子悅閉著眼睛,感受著輕風從耳邊馳過。
所謂快樂,不過如此。
凌子悅的腹部日益隆起,隨著雲映的調理,她的胃口也日漸恢復,雲澈每日都要問起她的飲食,知道她一切都好,雲澈才能放心地將思緒拉回面前的奏疏。
隨著前線不斷有捷報傳來,朝中一片喜悅的氣氛,洛照江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是越來越摸不著雲澈的脾性了,無論怎樣的捷報,雲澈也只是坐在高位微微點頭,讓人看不出到底是因為一切盡在掌控,還是因為對捷報不甚滿意。
當他回到府中,便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坐於案前,正在斟酒。
“丞相大人可算是回來了!讓雲盈好等。”
洛照江眉心一顫,快步來到她的面前,壓低嗓音道:“你怎麼來了! 不是跟你說最近別再來我府中了嗎?陛下對我這個丞相甚為忌憚,要是再被陛下知道你我過從甚密,我還有命活嗎?”
雲盈低頭一聲冷笑,“一個凌子悅,讓陛下大開殺戒,讓後宮的皇后憔悴,還讓堂堂丞相戰戰兢兢,我對凌子悅還真是佩服的緊啊!”
“你還提凌子悅做什麼!當初要不是你在我這裡煽風點火,太后娘娘要對付凌子悅我怎麼可能不盡全力阻止!如今洛氏一族已經是陛下的仇人了!我這個丞相的腦袋指不定明天就不在自己的肩膀上了!”洛照江神色緊張,若是可以他巴不得將雲盈扔出去。
雲盈卻不緊不慢道:“看來丞相大人也看得清楚自己的處境啊?”
“你……什麼意思?”洛照江心中一頓,只怕這雲盈在謀劃什麼要拖自己下水了。
“如果陛下還是陛下,丞相大人別說官職了,只怕腦袋也是遲早不保。你真的想要就這樣嗎?你真以為陛下會顧念親情嗎?歷朝歷代天子,需要的時候就扶植外戚,不需要的時候就斬糙除根,丞相真的不明白?”
洛照江倒抽一口氣,恍然之間心緒緩緩沉澱下來,“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今朝中大部分能征善戰的將領還有三十萬的兵力都被調撥到北疆對付阿依拜穆了!帝都兵力淡薄,正是我兄長成郡王的好機會!”
“你……你瘋了!這是篡位奪權!你……你……”洛照江看著雲盈的眼睛,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丞相,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陛下對你動了殺心,你覺得自己能撐到幾時?”雲映身體前傾,她的目光極有力度地撞入洛照江的眼中。
洛照江恍然大悟,咬牙切齒道:“怪不得你要煽動我對付凌子悅!因為你知道若凌子悅出了事陛下必定會記恨我!你這是故意要離間我們甥舅!你就是要逼陛下對我動殺心!”
“丞相大人,此時明白也不算晚,至少你知道自己的處境了。”雲盈得意地一笑,“你是要賭一把呢?還是做待宰的羔羊?”
從雲澈將自己與洛太后的私生女找回來的那一刻,洛照江就知道雲澈已經知曉他並非雲澈的親舅舅更加與當朝太后有染,殺他是遲早的事情,與其終日惴惴不安確實不如賭一把。
洛照江狠狠將手拍在桌面上,咬牙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雲盈唇上的笑意緩緩擴大,“很簡單,只要丞相大人將你知道的軍中機密及時告知我與兄長,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有何難!大事若成,成郡王作何打算?”
“屆時我兄長稱帝,丞相大人自然高枕無憂坐在你現在的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不用憂心忡忡,豈不美哉?”
“甚好!”
“現在已經有精兵從成郡國出發前往帝都,路途中也有幾個諸侯王相應,現在最要緊的便是速度,速戰速決不給雲澈調兵遣將的時間,等到那三十萬大軍還沒回到帝都,就江山易主了。”
洛照江點著頭眯起眼睛,越發覺得自己押對了。
“只是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我要讓雲澈在失去帝位之前,就痛徹心扉!”
107、戳破的秘密
“你什麼意思?”
“丞相大人不知道嗎?明朔離開帝都之前,曾經秘密抽調了一批心腹去守護一個人。”
“什麼人?”
“什麼人不重要,反正過不了多久,丞相你也會大吃一驚。得而復失的痛哭,我要雲澈好好嘗一嘗!”雲盈揚起頭來,唇上是殘忍地笑意,“這世上的秘密都是火,那些為了把秘密藏起來而做的事都是紙,這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數日之後,皇后雲羽年的寢宮來了訪客。
“娘娘,盈郡主前來拜見。”
“雲盈?”雲羽年蹙起眉頭,“她來做什麼?”
這是雲羽年成為皇后之後第一次見到雲盈。她們本是表姐妹,鎮國公主也曾笑說她們二人長的還有三分相似,但終究彼此並不熟悉。
雲盈緩緩而來,這個女子眉目流情,媚眼如絲,像一株搖曳的蔓枝,延生出撩撥心緒的花。
雲羽年細細端詳著她的一舉一動,常人多半會想若是這樣的女子入了後宮將會是怎樣的魅惑,而雲羽年卻知道雲澈從來欽慕的都不是妖艷的花。
“雲盈叩見皇后娘娘。”
她匐下的身姿顯露出謙卑的姿態。
雲羽年垂下眼帘,她知道如今的成郡王蠢蠢欲動,雲盈在帝都之中四處聯繫耳目,雲澈不料理她也只是以不變應萬變。
“郡主請起。盈郡主前來,應該不單是來看望本宮吧。”
“娘娘的眼睛倒是越來越透徹了。”雲盈望了望左右,雲羽年便知曉了她的意圖。
“你們暫且退下。”
雲羽年揮了揮手,宮人們盡皆退下,只於她二人凝目相望。
“聽聞陛下對娘娘敬重有加,每月必來探望,無論哪裡的貢品,最好的總是先給娘娘送來。哪怕是已經為陛下產下一女的明妃也不如娘娘這般得陛下的看重。”
“你到底想說什麼?”雲羽年暗自一笑,心道這女人怕是要來挑撥離間了。
“雲盈知道,娘娘並不看重陛下的愛幸,入宮多年未有所出娘娘也依舊寵辱不驚,可見娘娘心中並沒有陛下。”
“雲盈,你可知道你這一番言論,足以讓本宮將你杖斃於此!”雲羽年不怒而威,皇后的氣勢渾然天成。
“娘娘心中可還惦記著凌大人?”
雲盈笑著問。若不是當日凌子悅被洛太后逼死,雲羽年的宮人向寧陽郡主稟報說皇后娘娘終日呆坐於窗前不吃不喝,雲盈死都想不到雲羽年中意的竟然是凌子悅。
這就是一場笑話,雲羽年對凌子悅的感情比起自己眷戀雲澈更為荒謬可笑。
她要徹底捅破這道傷疤,她要這個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女人比自己更可憐。
“放肆!”雲羽年幾乎坐起身來。
凌子悅已經去了,雲羽年不想他的名聲因為自己受到任何損害。
“娘娘莫要激動,雲盈本是想告訴娘娘,凌大人還活著呢。娘娘就不想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不想知道她有沒有想起過你?”
“你再胡說本宮便喚人將逐出宮去!”雲羽年死死扣住扶手,心臟狂跳起來。
“娘娘生氣了?”雲盈可惜地搖了搖頭,“娘娘可知道帝都城郊雲恆侯府的別院?娘娘可要早點去,若是晚了,凌大人恐怕就不在那裡了。”
“出去!你給我出去!大膽雲盈,竟敢在帝宮之中狂言亂語,實在該死!”
雲羽年的呵斥聲響起,宮人們盡皆入內將雲盈圍住。
雲盈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毫不在意雲羽年的盛怒,極有風度地後退離開了她的寢宮。
“這不可能……他還活著嗎?明明……”雲羽年閉上眼睛,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她永遠記得那一日宮人們告訴她凌子悅被太后以鴆酒賜死,雲澈親口向她承認一切的情形。
她的夢碎了,她的心也碎了。
雲盈說這麼些荒謬的話,到底為的又是什麼?她的心怎麼可能拼回原樣?
但即便這樣,雲羽年的心中燃起一抹莫名的希望,儘管她很清楚,雲盈對她說這些絕對不懷好意。
她叫來自己的貼身宮女秀川,暗下決心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要去雲恆侯府在帝都城郊的別院一看究竟。
此時的凌子悅身懷六甲,行動雖有不便,卻並沒有成日端坐屋中,每日明湛都會陪著她在院中散步,又或者舞劍來為凌子悅解悶。
由於雲澈正在謀劃圍擊戎狄之戰,不能經常前來探望。有時入了深夜,雲澈來到別院時,凌子悅已然熟睡。他不會吵醒她,只會靜坐在她的榻邊,看她睡的好不好。窗外投she的那一點微弱的月光,雲澈卻能將凌子悅看的清清楚楚。她何時蹙眉,何時想要翻身卻不得,他都不留痕跡細細照料。直到天色微光,雲澈才趕回去早朝。盧順看在眼裡,都覺得有雲澈憔悴了許多。
雲映每日都會來為凌子悅診脈。他們鮮少說什麼,凌子悅知道她與雲映的一舉一動都會事無巨細地傳到雲澈那裡去。
多半時候,雲映會陪著凌子悅下棋。下著下著,她若是乏了睡著過去,雲映便會為她披上薄被。
此時的凌子悅睡顏寧靜,雲映傾□來微微一笑。她的眉眼近在咫尺,他能毫無顧忌將她看個通透。他明白她的不安,誕下雲澈的子嗣意味著為了這個孩子她必須進入帝宮陪伴君王側,她的自由她的人生都成為註定。
即便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他還是雲映,他會守在她的身邊,哪怕不能保護好她,他也會看著她,他要她好好的,永遠好好的。
雲映的指尖滑過凌子悅的眉梢,仿佛做錯事般,他吸了一口氣直起腰身。
這個時辰,錦娘該送點心過來了。
想到此,雲映才發覺這間別院忽然安靜的可怕。
平日裡總會弄出什麼聲響來的明湛不知道哪裡去了,那些照料凌子悅起居的婢女也不見蹤影。枝頭只剩下幾隻鳥兒零落的叫聲,雲映仰起頭來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驟然間他的神色緊張起來,搖晃著凌子悅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