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如何順暢?太子……就是眾矢之的,你看看南平王的下場就知道了。立於高位,就有無數的人想要把他拉下來。她待在太子的身邊,也會成為別人的目標!他日太子登基,他難道還要我們的子君給他做伴讀嗎?伴君如伴虎啊!”
凌楚鈺嘆了一口氣,“父親所言甚是!”
“你們進來吧!速速帶她去看大夫!她真的燙的厲害!”沈氏一臉擔心。
凌楚鈺與沈氏的貼身婢女如意帶著凌子悅從後門離開雲恆候府,去到帝都的一家醫館,謊稱凌子悅乃是凌楚鈺母親的遠房親戚,來到雲恆候府小住幾日不料忽然病重。因擔心她所患為疫症,所以將她送離府邸。
為凌子悅把脈的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他一邊診脈,一邊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我這表妹的病情難以醫治嗎?”
大夫示意凌楚鈺稍安勿躁,解釋道:“這位小姐氣鬱積心難以紓解,再加上感染風寒,估摸著幾日未盡米水,所以病情沉重。這風寒……藥物可以醫治。但是她心中的痛苦若是不肯放下,這病恐怕難以好轉啊!”
“大夫!請你救救她,無論多少銀兩我都不會吝嗇……”
“醫者父母心,老夫又怎會見死不救?老夫會寫一些治療風寒的藥方,當務之急是先將小姐的高熱降下!至於小姐的心事,老夫實在無能為力,只望你們好好陪伴在她身邊,對她多加勸慰!”
“在下明白!多謝大夫!”
大夫為凌子悅施針疏通經脈之後,如意將熬好的湯藥為凌子悅服下。凌子悅還是如同在宮中那般難以下咽。凌楚鈺十分之焦急,“喝不下去也要給我灌下去!”
如意端著藥不知如何是好,凌楚鈺捏住凌子悅的雙頰令她張開嘴,才剛灌下去一口她便全都吐了出來。
“子君!我不管你遭遇了什麼事情,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再不愛惜你自己的性命了!約莫你的母親還有年幼的弟弟你都不放在心裡了!我只想說如果你連命都丟掉了,那個把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也就沒有意義了!沒人再會像你這樣在乎了!”
凌楚鈺一手端著藥,一手扶著凌子悅。一時之間一片沉寂,忽然凌子悅側過頭去,窩在凌楚鈺的懷裡痛哭了起來。
凌楚鈺輕拍著她的後心,任由她完全地發泄出來。一直以來,他這個妹妹背負著全族的性命周旋於宮廷之中。她還是個孩子而已,伴隨在雲澈的身邊,一路陪著他從一個普通的皇子走向一國儲君,無論雲澈有多麼用心地保護她,但那裡是宮廷,她還是受傷了。
“子君,告訴我……你想通了沒有?”
“……如果我真的死了,大概沒有人會像我這樣記住他了吧……”凌子悅嘶啞著嗓音道。
“好,那就把藥喝了,現在就喝了。讓父親放心,讓姨娘放心,也讓你口中的那個他放心!”
凌子悅非常認真地將那碗藥飲了下去。凌楚鈺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心中暗自慶幸雖然自己不知道她喜歡上的那個人是誰,但是只要她覺得記住那個人仍然重要的話,她就會養好自己的身體。
喝下藥之後,凌子悅便沉沉地睡下。
凌楚鈺派如意去抓了藥,便帶著還未醒過來的凌子悅趕回雲恆候府。
才剛從後門進入府中,凌楚鈺便看見自己的書童守在門邊等候多時了。
“怎麼了?是父親命你等在這兒的嗎?”
書童搖了搖頭,低頭正色道:“是太子殿下來了!”
凌楚鈺略微一愣,囑咐如意將凌子悅扶進房中。
此刻,雲澈正襟坐於廳中,雲恆侯及沈氏略顯緊張地隨坐在他的左右。
桌上的茶水一口還未用過便已經涼了,雲恆侯示意婢女換熱茶,雲澈只是揚了揚手示意不必。
他不過是個少年,臉上的表情晦默深沉,目光中的力度令兩位長者不敢直視。
廳中一片死寂,兩位長者下意識吞咽著口水,雲恆侯手指微顫,對於承延帝他尚且對答如流,可面對雲澈時,他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還沒回來?凌楚鈺把子悅送去哪裡了!”雲澈再一發問,同樣的答案雲恆侯已經不敢重複了。
“凌楚鈺來遲!望殿下恕罪!”凌楚鈺一來,兩位長者總算松下一口氣來。
原本表情冷冽的雲澈,目光忽然澄亮起來。
“子悅呢!她回來了嗎?”雲澈即刻站起。
“她剛服下藥,睡的很沉。”
“快帶我去看看她!”
當雲澈來到凌子悅床前,凌子悅寧靜地躺在被褥中,那褥子與她在太子宮中捨不得丟棄的一摸一樣,花色素淨精緻,整個房中都是滿滿的屬於凌子悅的味道。
她的呼吸雖然略有沉重,但拉的很長,看來睡的頗為安心。
雲澈小心翼翼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的樣子,雲澈寬下心來。
“大夫可有說過,她何時能好?”
“大夫道風寒可以以藥物治療,但是凌子悅心中郁疾卻只能靠她自己。”
雲澈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明明輕到幾乎聽不見,雲恆侯卻還是緊張了起來。
“今日夜已深沉,明日我再來探望她吧。”
雲澈的手指掠過凌子悅的眉眼,似有萬千不舍。他略微壓了壓凌子悅的的被褥,起身離開。
雲恆候府上下將雲澈送至門口,即便雲澈的馬車遠去,他們仍舊不敢入內。
馬車中只有雲澈與錦娘。馬車搖晃,雲澈坐直的身軀也跟著搖動,他緩緩握緊了拳頭,咬緊的牙關發出咯咯響聲。
23、難以割捨
雲恆候府的人並不知道,自從凌子悅離開後,雲澈便沒有一刻停止過對凌子悅的掛念。他甚至下了早課便不自覺走到凌子悅房中,翻開她放在桌上還未讀完的書簡,指尖划過每一個字,想像凌子悅專注著讀書的模樣。每每只有這個時候,雲澈才能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午憩時,他躺在凌子悅的榻上,他抓起錦被的一角,細細撫摸,還記得每每凌子悅入睡時,總是抓著被角。床頭有些小櫃,雲澈一個一個打開。裡面放的有些是凌子悅的母親送給她的小東西,一個小巧的如意,雲澈猜到凌子悅定是想將它帶給自己的幼弟。而打開最裡面的柜子,雲澈找到了一些自己贈給凌子悅的小玩意兒。見她如此珍藏,雲澈不由得揚起一抹笑容。可就在將裝這些零碎東西的盒子推回去的時候,雲澈發現了一個白色的瓷瓶。
將瓷瓶取出,裡面是一些粉末,雲澈拿在鼻間嗅了嗅,聞到一股藥味,頓覺奇怪。凌子悅是不會將藥放在這麼隱蔽的地方。這是什麼藥?
雲澈喚了錦娘,將藥瓶送到了太醫那裡。太醫驗查之後說,瓶中的的藥粉屬寒性,服下後會體虛呈風寒症狀,且高熱難下。待到藥效過後,身體自然恢復。此藥不可亂服,對身體有所傷害。
錦娘看著雲澈的表情,五官都在顫動,他別過頭去時,極為痛苦,手指緊緊地捏著藥瓶,猛地摔下來,瓷瓶碎片與藥粉一道飛濺而起,那碎裂的聲響像是熬割斷所有思緒。
“殿下……”
“她就那麼想要離開我嗎?那麼想嗎?”雲澈不是在問錦娘,而是問他自己。
“殿下切莫多想,你瓶中的藥粉還有那麼多,凌子悅未必服用過。若是她真的用了,以她的聰慧定然早早將剩下的藥粉扔棄,又豈會被殿下找到。”
“那又如何!又如何!只要有這瓶藥,就意味著凌子悅她想走!如果這次她沒生病,下一次她也會!然後逼著我將她送出宮去!”
錦娘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雲澈,像是一隻野獸,拼命地試圖掙脫自己的宿命。
“那麼凌子悅呢?殿下為何不為她想想?她不可能永遠作為男子留在您的身邊!殿下您還能找到的,找到其他理解殿下您的人,與殿下並肩前行的人!這個人不一定非要是凌子悅!放她走,對她好,對殿下您也好!一個君王,過分留戀過分依賴一個人,會很危險。”錦娘十歲不到就隨著洛皇后入宮,就算她只是後宮中人,但是從後宮到前朝,錦娘如何會看不透呢?
“錦娘,她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我如何將自己割成兩份?”雲澈側著臉,他的表情是不屬於他年紀的倉惶。
“您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了。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就必得懂得割裂自己。就似您的父皇……他真的就不眷戀程貴妃了嗎?那是他第一個中意的女子,就算不是刻骨銘心也是難以忘懷,但是他可以到她至死都不看一眼。南平王是他的長子,承載了他最初的心愿與期許。南平王可曾犯了什麼錯?錯在他不似這帝宮之中所有人那般擅長勾心鬥角嗎?你知道,錯在他的父親是一國之君!殿下,割捨凌子悅,是為了保護她!”
“我說了!我不會讓她成為程貴妃!”雲澈用不可理喻的聲調喊道。
“她當然不會成為程貴妃,因為她比程貴妃更早看清了帝洛家的無情,她比程貴妃聰慧,比程貴妃清醒!但是在殿□邊,她永遠不會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為什麼?錦娘……人皆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只不過想要凌子悅一直留在身邊罷了!為什麼!”
雲澈還太過年輕,他不懂得隱忍所謂君王的無奈。
“那麼殿下……就讓凌子悅自己選吧。不是你割捨了她,而是她割捨了你。”錦娘面對雲澈,第一次沒有絲毫妥協。當雲澈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個將他抱起的人不是生母洛皇后,而是錦娘。她看著他嚎啕大哭的模樣,好奇地環顧著這個世界。他的眼睛明澈,可明澈之中又有那麼多普通人沒有的東西。
他是她的孩子,所以錦娘比洛皇后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給他期待的一切。
沒有什麼能讓這個孩子受傷,錦娘知道雲澈生來就是為了披荊斬棘氣吞山河的。
但是現在她清楚了,有個叫凌子悅的孩子……她能讓雲澈極致地快樂,也能令他無可挽回的痛苦。如果是這樣,錦娘寧願他從未領略過什麼是快樂,那樣的話,他不會那般貪婪執著地在著黝黯的帝宮之中嚮往光明。
雲澈用力地閉上了眼睛,錦娘默默向後退出了這間寢居。
終於,只剩下雲澈一個人了。
他用力地呼吸,越是呼吸就越是抽痛。
又是一輪晨曦落入窗中,一直昏睡的凌子悅眼帘輕顫的瞬間,沈氏便趕緊將婢女喊了過來,“如意!如意!她醒了!她醒了!”
凌子悅只覺得亮光刺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她看見藕色的帳幔,還有母親蒼老許多的容顏。
“母親……”凌子悅伸出手,沈氏緊握住她的手指。
“孩子……孩子你總算醒了……”沈氏聲音發顫,她為了保住兒子的前程而將女兒送入了泥潭,那么小的孩子在宮中這些年曆經多少世事,作為母親的她是想像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