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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朕已經見過了。”
“什麼?微臣怎麼不知道?”凌子悅低下頭開始想,雲澈不語,唇上笑意點點。
回到雲頂宮,雲澈命盧順引明朔前往禁衛軍都尉處領命。
盧順一眼看出明朔頗得雲澈欣賞,心中明白須得道都尉那裡好生打點。
凌子悅見到案邊堆積如山的書簡不由得目瞪口呆。
宮人們已將殿內的燭火點燃,一時之間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雲澈揮開衣袖在案前坐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子悅,你快來!朕給你看一樣好玩的東西!”
“什麼東西?”凌子悅好奇了,有什麼能被雲澈稱之為“好玩”?
雲澈忍著笑意揮了揮手,盧順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命宮人將一大堆書簡呈上,足足有千片有餘。
“這是什麼?”凌子悅眨了眨眼睛。
“這個人名叫歐陽琉舒,他的應詔上書……你閱過便知!”雲澈親自將書簡撥開,指了指其中幾行。
凌子悅傾下身來,那字體狂狷不羈,“臣歐陽琉舒雖少失父母,但天賦奇才,文比翰林,武過雲謙,博覽天下群書,遊歷山河,見識廣博。眼如璀星,眉開山河……”
一開始凌子悅還能心平氣和地念下去,可越來越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麼樣?這個歐陽琉舒有才吧?”雲澈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顯然也憋笑了許久。
“此人的上書實在誇飾……還足足寫了這麼許多。微臣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能這樣誇讚自己!”
“除了做夢都想不到,還有什麼呢?”雲澈側傾,離得凌子悅極為接近,就連呼吸時的微熱都極為清晰。
凌子悅略微退後少許,卻被雲澈按住了手背,“說啊,還有什麼?”
“此人文采不俗,他如此自誇並不是真的過於自負,而是他想要陛下看出他心思細密,所言之事皆環環相扣,條理清晰。若是尋常君王必會一笑置之,而他偏偏要這般自吹,就是要試探陛下是否有容人之量,是否能看出他上書中的玄機。”
“不錯!”雲澈眉梢飛揚,指尖在凌子悅鼻尖上一點,“朕也是這麼認為!這個歐陽琉舒啊!朕考他,他也在考朕!”
“那陛下如何打算呢?用他,還是不用他?”凌子悅摸著鼻子問道。
“用,自然要用。但是他考朕,試探朕有沒有識人的眼光。朕自然也要給他點顏色。”雲澈撐著下巴,慵懶地看著凌子悅,她按住鼻子的模樣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心中頓時柔軟起來。
“微臣好奇了,陛下如何給他顏色?”
“此人胸有大志,可惜不好駕馭。朕決定就讓他去翰林都府做個待詔吧!誰要他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呢?真不知道德翎駙馬看了此人的策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雲澈摸了摸下巴,笑容里揚起幾分邪氣。看來這個歐陽琉舒還真的對了雲澈的胃口了。
翰林院是雲頂朝匯集人才之所,許多文獻的修編都在於此,出入者皆是當世有名的學儒。而都府待詔的職責就是呈遞這些學者編著的書籍,為他們編著準備衣食筆墨。歐陽琉舒自詡才學不淺,要他到都府伺候其他的學儒,才是真正折煞他的顏面。
凌子悅頷首時,瞥見那書簡上的另一段:“文武齊功,內外分庭,百家學說,取長於一。所謂上善若水並非無為,應天時去地利是為如流……”
這正應了雲澈一直以來希望文臣武將齊聚朝堂,擺脫以文御武的劣勢,做到平內攘外且設置內外朝專務專辦的政治理念啊。
“子悅,你怎麼了?”雲澈見凌子悅愣住了,不由得問。
“陛下,您可曾將此人的上書全部看完?”
54、誰才是後宮之主
“當然看完了,他寫那麼多廢話不就是為了試一試朕會不會用心去看。朕知道此人的才華。朕留下他卻不委以重任,就是想給這匹野馬拴上韁繩,否則他一個隨性就會將朕摔傷的。”
凌子悅這才明白,此乃雲澈的御人之術。
凌子悅輕輕推開書簡,那飛揚灑脫的字體令人看了精神為之一震。一字一句讀下來,她的心境由混沌、迷惑再到豁然開朗。
“朕一直想要改變,但是朕只知道想這個朝堂這個國家變成什麼樣子,卻不知道要怎麼變化,這個歐陽琉舒的策文卻給了朕事無巨細的答案!”
“前朝主張以嚴法家治國,按道理臣民們有法可依,這國家理應井井有條,可是前朝卻亡國了。子悅認為是前朝的法令過於霸道。而我朝矯枉過正,主張無為而治,以德化民,卻忽略了德是否有力度規束萬民。而以文御武更加弱化了我朝的軍隊的執行力。歐陽琉舒的理論便是在霸道的法令上披上一層柔和的外衣,以禮御法,萬民教化。三綱五常,以君為貴。”凌子悅看向雲澈,唇角揚起笑容。
“陛下,到了殿試的時候,可要好好問問這歐陽琉舒,讓滿朝文武都聽一聽他說的話。臣認為,不僅僅是老百姓需要被教化,這滿朝文武才是最需要被教化的人。”
雲澈原本略帶雀躍的目光拉長,變得深綿起來。
“陛下?”凌子悅好奇他的反應。
雲澈淡然一笑,“沒什麼,朕只是覺得……自從朕登基之後,許久沒見你這麼笑過了。”
凌子悅低下頭去,看著歐陽琉舒的上書,只是莫名的,半個字也看不進心裡了。
此時,盧順來到雲澈旁俯身相勸,“陛下,明朔已經入編禁衛軍,王都統說既然明朔得了陛下的賞識,王都統就更不能放鬆對明朔的訓練。”
雲澈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凌子悅聽到這裡也十分放心。
盧順又道:“陛下,夜已經深了,不如安寢吧。”
“陛下,”凌子悅起身行禮,“明日陛下還要早朝,臣請告退。”
“都這麼晚了,就留在這裡睡吧。”雲澈仍舊坐在原處,仰著頭看向凌子悅。
“陛下……微臣乃男子,出入宮闈不適,還請陛下允准微臣回府。”凌子悅仍舊低著頭。
“什麼叫做出入宮闈?你躺在朕的榻上,朕親自看著你,你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宮中女眷,誰敢妄自議論你?”雲澈的衣袖掃過那一排排書簡,“今夜朕意興闌珊,願與愛卿臥榻長談!”
盧順看雲澈的表情,便知凌子悅非留下來不可,趕緊出言勸道:“凌大人,這夜如此深,您離開雲頂宮回到府中,只怕睡不上幾個時辰天就亮了!陛下既然想與您秉燭夜談,也是君臣之間的美事,怎麼會有人妄議大人是出入宮闈而不禁呢?”
“子悅,朕只是想與你聊聊這些上疏而已……”雲澈的語氣柔緩起來。
盧順都在心中驚訝陛下竟然會用這樣近乎請求的語氣對臣子說話。
“陛下命臣留下,臣必得遵從。”
君命難為,凌子悅自是了解雲澈個性的。越是拒絕,雲澈便越是執著,只怕兩方僵持不下,只會更難收場。
盧順一聽得凌子悅回話,就趕緊去準備臥榻了。
入了寢殿,盧順張羅著宮人們準備,為雲澈更衣。凌子悅卻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側目望向寢殿門口。
雲澈看著凌子悅的側臉,沉聲道:“你們都退了吧,朕想清靜清靜。”
盧順愣了愣,只得示意所有宮人都退出去,然後朝凌子悅鞠了一躬,“凌大人,只能請您為陛下更衣了。”
凌子悅怔在那裡,而盧順卻已然退了出去。
殿門關閉的聲音,令凌子悅瞬間醒過神來。
“不知道為什麼,朕發覺你好像總是很害怕與朕單獨相處。”雲澈向前邁一步,凌子悅下意識要後退,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陛下,臣並沒有害怕陛下。”
“撒謊。從小,你一撒謊,朕就知道。”雲澈在凌子悅面前伸開手臂,示意她為自己更衣。
凌子悅伸出手,扣在雲澈衣襟邊緣,不知如何是好。
“子悅,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和我還住在攜芳殿的時候?”雲澈沒有以朕自稱,令凌子悅抬起頭來。
“微臣……”
凌子悅的話還沒有說完,雲澈的手按住了她的唇。
“我跟你說過,沒有人的時候,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只是你從不曾記在心上,總是戰戰兢兢。我不知道是因為別人對你說伴君如伴虎,又或者……你心裡一直很清楚。”
清楚什麼,雲澈並沒有說下去。
“我今夜留你下來,就是為了要你知道,我會尊重你。”雲澈扯起一抹淺笑,眉眼間溢起一絲無奈,“我的心思,藏的越深,你就越安全,不是嗎?”
凌子悅驀地仰起頭來,她一直以為雲澈是銳利的,不屑於隱藏的,而此刻的他竟然為了自己想了這麼多。
“子悅,這一次的詔令,令我看到了希望。原來天下真的有那麼多才學兼備之人,一旦他們為我所用,朝中繁腐之氣必然為之一新。我想與你分享這一切,就像小時候我們趴在窗上看著天空說日後要金戈鐵馬,開疆拓土,一雪我雲頂王朝兵敗戎狄之恥。但是,你離朕越來越遠了。你看到帝宮之外的天地,感受的是宮牆之外的輕風,聽見的是無數種聲音。你說你要做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那只是你逃離我的藉口嗎?”雲澈的視線緊緊鎖著凌子悅,令凌子悅無法再度低下頭去。
“不是的……”凌子悅不知如何解釋。
“那就像從前一樣待我,不要變。什麼都可以變,子悅,只有你不能變。你若是變了,我會開始懷疑我自己。”雲澈一字一句極為用力,那不是君王對臣子的命令,而是他的信念。
凌子悅為他褪下外衣,雲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微垂的眼帘。
她的唇角漾起一抹淡笑,“什麼都會變,只要阿璃你不變,我也不會變。”
雲澈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望著高高的殿頂。
第二日的清晨的承風殿內,洛太后坐於銅鏡前,錦娘正在為她梳發。
“錦娘,哀家怎麼聽說昨夜陛下又將凌子悅留宿宮中了?哀家知道,陛下與凌子悅少時同窗感情深厚,可凌子悅畢竟是男子,加之君臣有別,陛下這樣實在不合適。”
錦娘嘆了口氣道:“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在朝中就只有洛大人和太傅容少均得以信任,心有抱負卻又施展不得,心中的鬱悶能找誰訴說呢?”
“那可以找他舅舅啊!他舅舅難道不會為他分憂解難?”
“凌大人畢竟與陛下年紀相仿,也最了解陛下的心思。陛下從凌大人那裡能聽見自己想聽的話。”
“那他總和凌子悅在一起也不是個辦法!寧陽郡主那邊已經在催陛下與雲羽年的婚事了,陛下登基快兩年了,卻還沒有立雲羽年為皇后,寧陽郡主要是再去鎮國公主那裡煽風點火,再不然與成郡王聯合起來,你以為陛下的帝位坐的穩嗎?若是凌子悅真心為陛下好,他就該勸勸陛下,早日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