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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畜!凌子悅是人!你……”雲澈怒而不發,嘴唇抿到泛白。這是無尚的折磨,他這一生都沒有像今日這般起伏不定。
不是生就是死。
“陛下,這藥本就是權宜之計。微臣將此藥交給錦娘只是以防萬一,也曾對錦娘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決不能用此藥……當時情況危急,太后一定要凌大人的性命,錦娘就只好用下此藥了……”
歐陽琉舒的話,雲澈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凌子悅身上。
已經服下了解藥,為何她的臉色還是如此蒼白?為何仍舊感覺不到她的呼吸?
雲澈忽然覺得這一切不過是老天給他開的玩笑……
“歐陽琉舒——”雲澈壓著嗓音怒喝道,歐陽琉舒驀地跪拜在了他的面前,膝蓋與地面相觸,發出砰地聲響。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事瞞著陛下未曾實言相告!”
“說!你有什麼瞞著朕!你是要告訴朕這藥根本沒用嗎!”雲澈一手摟著凌子悅,另一手死死扣著床榻邊沿,骨骼發出咯咯的聲響,十分駭人。
“此藥並非微臣配製!如今凌大人服下解藥卻遲遲未曾醒來,只怕只有配製此藥之人才能救得了凌大人了!”歐陽琉舒的額頭死死抵在地面上,未曾抬起。
“那就將配藥的人帶來!”
“微臣……微臣怕陛下見到配藥之人……會將他置於死地……除非……除非陛下承諾永遠不會傷害這配藥之人,微臣不敢將他帶來!”
“歐陽琉舒——”雲澈傾□來,一把拽起歐陽琉舒的衣領與他雙目相視,“你給朕聽清楚了!只要他能讓子悅醒過來,無論這配藥之人犯了什麼大罪,哪怕是忤逆謀反株連九族的大罪,朕都不會動他一根汗毛!”
“陛下乃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君無戲言!但是歐陽琉舒,如果子悅她醒不過來,你就是將朕狠狠耍了一道!欺君大罪!天涯海角,朕都會要你的命!”
歐陽琉舒不發一言起身退下,速速離開。
片刻之後,他領著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走入房中。
候在門口的盧順看見他的瞬間,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
“太……太子……”盧順的目光系在對方的背後,直到他推門而入,盧順在赫然驚醒一般倒抽一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本以為……你會護她一生周全,卻未料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男子將肩上的藥箱放在案上。他的神色淡然,瞥見凌子悅的那一刻眉頭蹙起。
他對雲澈沒有絲毫的敬畏,哪怕言語之間已經表明他清楚地知道雲澈的身份。
雲澈的肩膀一顫,眉梢挑起,眯起了眼睛,“是你……你果然還活著!”
立於一旁的明朔萬分不解,這個男子到底是誰?很明顯雲澈是認識他的,不單單只是他對雲澈沒有絲毫布衣百姓面對君王的誠惶誠恐,而雲澈對他的態度也十分耐人尋味。
“我當然還活著。如果我死了,有誰還會在乎子悅的將來。有誰會為她料到今日的這一步。難道陛下會嗎?”雲映的表情淡薄之中掠起一抹冷意,他的手指扣上凌子悅的手腕,細細診脈。
“朕當然在乎她的將來!”
“陛下若在乎,又怎不會為了她步步為營,又怎會讓她躺在這裡!”
“雲映——”雲澈吼了出來,可除了吼出他的名字,雲澈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自己都無從反駁。
他只想她好好地醒過來,回到他的身邊。他要守著她,抱著她,所有沒有為她做到的事情,他都要親自捧到她的面前來。
雲映的眉頭蹙的更緊,絲毫不理會雲澈的慍怒,望向一旁的歐陽琉舒道:“從她服下解藥到現在多久了?”
“未到半個時辰。這到底怎麼回事?她為何醒不過來?”
雲映的臉色沉鬱,並沒有回答歐陽琉舒的問題,而是打開藥箱拿出針袋,迅速幾針落在了凌子悅的腹部。
100、碧落黃泉
“她怎麼了!”雲澈看著雲映施針的手法一陣心驚,隱隱覺得凌子悅醒不過來不僅僅是解藥的問題。
雲映頓了頓,壓低了嗓音冷聲道:“陛下真是享盡風流!她有了身孕,陛下難道不知道嗎?”
雲澈愣住了,整個寢居中也是驟然安靜,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雲澈的雙眼緩緩睜大,驀地一把扣住了雲映的手腕,“你要救她!一定要救她!朕求你!”
緊接著一旁的明朔也跪了下來,“求先生救救凌大人!若凌大人安然無恙,明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你們求我,我也會救她!當初我配製解藥時並未曾考慮到她懷有身孕,歐陽琉舒,我寫一道方子與你,你速去藥坊將藥抓來!”
歐陽琉舒得了藥方便奪門而出,明朔緊隨而去。
雲映垂下頭來,十分專注地繼續為凌子悅施針。
房中安靜得要命,每一刻對雲澈來說都是無上折磨。
“她會醒過來的……對嗎……”雲澈的聲音極為壓抑。
雲映又是一針落在凌子悅的小腹上,輕輕旋轉,“從小,你總是一副十分自信對什麼都很篤定的模樣。我不知道有多羨慕你。也只有子悅,才能讓你這般猶豫不定。”
雲澈低下頭來,雲映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覺得那身影落寞而可悲。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太子……”
“我知道。”雲映抬起手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再度扣住凌子悅的手腕,頓了頓,“太子的位置從來都不是我的,那註定就是你的。你是最適合承繼大統之人,卻不是最適合子悅託付終身之人。就算這一次她醒來,平安為你誕下孩子,你也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雲澈的唇角上揚,劃開那般無奈的弧度,他的手指輕輕掠開凌子悅額角的散發,觸上她的眉骨,“可你知道嗎……此時此刻我更加清楚……她是我的一切。”
“你越是對她執著,就越是會害慘了她!”
“我知道你想要帶她走!我知道從小你對她就不一般,如果你知道她是女子必然會傾心於她!這些我都知道!如果你帶走她,就是殺了我……殺了雲頂王朝的天子……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映哥哥?”
當雲澈露出那樣強裝堅強卻絕對脆弱的表情,當他像孩提時代那樣喚他“哥哥”的時候,雲映知道他帶著凌子悅遠走天涯的願望不過鏡花水月。
帶走凌子悅,就是毀掉雲澈,毀掉雲頂王朝。
儘管離宮多年,但是雲映卻十分了解雲澈的性格。失去凌子悅的雲澈再沒有劍鞘,殺伐之欲大開,這個天下將成為他泄憤的修羅場。
“那麼在她生下這個孩子之前,我要待在她的身邊,無論你如何妒忌如何看不慣!後宮前朝權力傾軋,一杯水一朵花都能要她的命!你明不明白!”
雲澈的拳頭緩緩握緊,他的女人卻要別人來保護是何等的侮辱。但他清楚地知道,若說保護凌子悅,這世上他唯一能相信的人竟然只剩下雲映了。
“如果她能醒過來,我什麼都可以做。”
這是雲澈的承諾,拋棄了郡王的尊嚴與權勢,退去一切從雲端落下。
雲映閉上眼睛,他知道這是雲澈妥協的底線。
在雲澈幾乎崩潰的等待之後,歐陽琉舒終於將藥帶了回來。
服了藥之後的凌子悅的眉眼顫動,額頭緩緩滲出汗水來。雲澈執著布巾為她拭去汗水,目光一刻未曾離開。
終於,她的胸膛開始起伏。
“子悅!子悅!”雲澈整個人振奮起來,大喜過望,他輕拍著凌子悅的臉頰,肩膀顫抖的厲害。
凌子悅緩緩睜開了眼睛,乾澀著嗓音,發出的聲音卻令雲澈的眼淚掉落下來。
“陛下……”凌子悅的目光迷離,手指卻與雲澈緊扣。
“我的孩子……”沈氏對眼前的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而凌楚鈺趕緊止住她,生怕她大叫出來被他人聽見。
“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朕以為失去你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令雲澈手足無措,他擁著凌子悅,她就是他的一切。
明朔閉上眼睛,憋在胸中的那一口氣終於可以呼出來了
凌楚鈺也是笑中有淚。
“好疼……好疼……”凌子悅的眉頭皺起,臉上是極為痛苦的神色。
“疼?哪裡疼?”雲澈大驚,這才發覺是自己抱的太緊勒疼了她,略微鬆開臂彎,凌子悅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凌子悅咽下口水,喃語道:“我沒死嗎?”
“當然沒有!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把你找回來!子悅,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我們的孩子了!”雲澈的手掌覆在凌子悅的小腹上,親吻上她的額角,“所以,你不可以死,也不能死!”
“我……有了孩子?”
劫後餘生的凌子悅根本思考不及,她還活著?她有了孩子?
凌子悅終於看見了立於一側的雲映,以目光向他確認雲澈所言之事。
雲映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陛下,而今之計是要速速命凌府操辦凌大人的葬禮,要讓天下讓太后知道凌大人已經去了!凌大人有孕,朝中除了微臣、明朔大人與凌楚鈺大人之外,決不可有第三人知曉,否則只怕有許多人不想這孩子來到世上!現下,必得尋找一處幽靜且避開帝都權貴的地方讓凌大人安心待產!再命明朔大人從軍中挑選心腹嚴加保護!”
“陛下,凌府在帝都城郊有一處別院,朝中無人去過此處,就連我凌家也是幾年難得去一趟,可作為妹妹的暫居之所!”凌楚鈺稟報。
雲澈點頭,“明朔,你速速前去挑選人手!人不在多,在於可不可信!”
“微臣領命!”
此刻,明朔不得不暗自佩服歐陽琉舒心思何其縝密,即便是在那樣的情況也能保持冷靜。若不是他低調處理此事,只怕承風殿中的洛太后不但得知凌子悅還活著的消息,更有甚於她若得知凌子悅身為女子卻在雲澈身邊多年,還官至雲光大夫,必然會以此要挾雲澈滅凌氏滿門。
眾人盡皆退出門去,只余雲澈緊緊摟著凌子悅。
她的身體還虛弱著,就連呼吸也費力。抿了抿唇,凌子悅靠著雲澈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忽然覺得如夢似幻。仿佛這世上只剩下了他們倆。
“阿璃……我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雲澈閉上眼,眉頭顫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