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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澈看見承延帝的表情,也不禁動容。
“父皇也早日歇息,兒臣告退!”
雲澈一面退離,一面聽得承延帝的咳嗽聲一遍一遍地迴蕩。
離開雲頂宮,雲澈便趕回了太子宮,他推開凌子悅的寢室門,竟然看見了雲羽年。
她就坐在案邊,案上還放著一個食盒,看那食盒上的雕花,便知道出自寧陽郡主府。而錦娘正在為凌子悅扭傷的腳踝活血,凌子悅則抿著唇,眉頭微蹙。
“雲羽年?”雲澈蹙著眉來到凌子悅的榻邊坐下,“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子悅為了保護你受了傷,所以特地來看看他。”
這倒是讓雲澈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雲羽年一向只關注她自己的事情,比如她的華服她的頭飾,甚至於從小到大對凌子悅的關注也不過是想要與雲澈爭罷了。在雲澈看來,只要是自己喜愛的,雲羽年必然要來與他爭搶。
“羽年真的是來看我的。就連錦娘現在替我推拿用的藥酒也是她送來的呢!”凌子悅看向雲羽年,露出一抹笑意。
雲羽年的耳根微紅,抿了抿唇低下頭去。
那一瞬,雲澈心中恍然大悟,再看看雲羽年忽然覺得她可愛又可笑。
若她知道子悅是女子,不知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但是雲澈是不會告訴她的。像是雲羽年這樣的女子,一旦心生報復,又有寧陽郡主這般的母親,何等可怕。
“子悅,你就好好休息吧,過幾日我再來看你。”雲羽年見雲澈來了,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起身離去。路過雲澈時,她依舊揚著頭,高傲這與他擦身而過。
待到雲羽年離去了,雲澈低下頭來看向凌子悅的傷處。
“怎麼看起來更加嚴重了?不會是雲羽年送的藥酒有什麼問題吧?”
她露出來那一節小腿上的傷痕,雲澈只覺得心痛難擋。還記得在冬宮內,凌子悅沒入溫湯中的雙腿,白璧無瑕,如今卻是傷痕累累。
“太醫檢查過這藥酒,說是對舒經活血很有療效,最適合子悅。”錦娘起身,雲澈又往凌子悅身旁欺了欺。
“子悅,你怎麼樣了,還疼不疼!”
“唉,就算去年同殿下在上林苑獵捕紅狐時不慎墜馬,也未曾傷成這樣……怎麼會不疼呢。不過還好都是皮外傷,就是這腳踝要多養一養了。子悅還害羞不肯讓我喚太醫來,我見她越腫越厲害,怎麼可能不喚太醫?”錦娘的意思自然是太醫來過了。
“太醫怎麼說?”雲澈急忙問道。
“太醫道須得靜養,不得隨意走動,三個月之內更不得騎馬!殿下,你可不能再拉著子悅到處亂跑了!”錦娘心疼道。
“這我自然知道。錦娘,我有話要與凌子悅單獨說。”
“那……奴婢告退了。”
錦娘離去之後,雲澈便雙手撐在凌子悅兩邊,極為用力地狠狠瞪著她,瞪的凌子悅心裡發毛,吞咽口水的聲音也是極為響亮。
“你……你這麼看我做什麼?”凌子悅並沒有向後退縮,而是迎向雲澈的目光。
“我問你,為什麼要從馬上跳下來!你不怕死嗎!”雲澈的聲音里有怒氣,是質問,而那灼灼的目光卻輕輕顫抖,像是對什麼害怕至極。
“我不從馬上跳下來,那匹馬哪裡跑得過那些刺客!”
“那你知不知道你跳下去了,那刺客必然要殺你!”
“當然知道!子悅不過區區雲恆候的庶子,而你是雲頂王朝的太子!以後你會有許多的侍讀,但太子卻只有你一個。”凌子悅的眼神中有一種堅定令雲澈的心臟像是被無盡的力量撐開,幾欲裂開。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他們要殺你,我自然不會獨自逃走!我既回頭,你跳馬又有何用?”
凌子悅愣住了,隨即氣急,“你怎麼一點身為太子的自覺都沒有!棄車保帥難道你不知道!口口聲聲要揮師北疆踏平戎狄,連小不忍則亂大謀都不明白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留的你自己的性命!”
“可你是凌子悅,你不是我的車,何來棄車保帥?”雲澈看進凌子悅的眼中,堅定而執著。
“你……你……”凌子悅別過臉去,“殿下可記得當年元光帝被敵人的逼得捨棄城池逃往,百姓愛戴他要與他共同離去。一路上百姓行走速度不及軍隊,於是元光帝將百姓安置到了鄰縣之後便倉皇離去,雖然世人多以此詬病元光帝對愛戴自己的百姓無情無義。可子悅卻覺得元光帝是個懂得隱忍之人,殿下難道不明白是為什麼嗎?”
31、帝王夢
凌子悅說的極為用力,她沒有稱呼他“阿璃”,而是“殿下。”
這是作為一個臣子對君王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是說元光帝肯捨棄自己的名譽來保全這些百姓,倘若敵軍追至,先殺的必然不是軍隊而是百姓。只是若我雲澈現在做出元光帝一樣的決定,還有誰願意追隨我?誰願為我赴湯蹈火死而後已?誰願在沙場上為我雲澈馬革裹屍而還?”雲澈句句懇切,他輕輕勾過凌子悅,攬入懷中。
“子悅,下次絕對不可以再這樣了!只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才會時時刻刻記得最原本的自己,才不會被那些過分華麗的幻景迷惑了方向。”
凌子悅的下巴依在雲澈的肩上,不知何時這個有些霸道有些稚氣的少年,他的肩膀變得如此寬闊?
長大的何止凌子悅?還有雲澈。
“今晚我要在這裡就寢!”雲澈一副慍怒的模樣拉起凌子悅的被子就鑽進去。
“阿璃!”凌子悅用力地搖他,雲澈乾脆卷著被子抵著牆不說話。
凌子悅嘆了一口氣,用手指戳了戳雲澈的脖頸道,“錦娘說了,我……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不能同我睡了。”
“心底無私,怕什麼!還是你是大人,我和你之間就有什麼不同了?你就可以墮馬求死了?”
凌子悅被他一哽忽然說不出話來。
隨即一想,又明白雲澈心中的落寞。也許是錦娘那一番長大的言論令雲澈不開心了吧。
凌子悅鑽了進去,雲澈還是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凌子悅抿著唇,側臥著雙手抵在雲澈的背上。沒過多久便睡著了過去。
聽見她平穩的呼吸聲,雲澈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
凌子悅的眉目在隱約的黑夜裡顯得致命的美好,抽離雲澈的呼吸。
雲澈只要略微低下眼,便能看見她裡衣的領口,沿著領口他的視線向下,便能看見那令人心旌動搖的起伏。他的手掌著了魔一般探了過去,指尖略微挑開她的衣領,指腹觸上那裡的柔軟,雲澈不自覺撐起上身,吻上她的唇角。他覺著自己著了魔,舌尖陷入她唇角的凹陷,手指越發深入地探了進去,觸上那小巧的茱萸,他死死忍住蹂躪的慾念,身下卻燙的要命。
“嗯……”凌子悅發出一聲輕嚀,雲澈僵在原處。
他收回自己的手,側躺回了原處。那天晚上他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夢。
夢裡是那日他與凌子悅高坐於樹上看著那對私會的宮女與侍衛。不同的是那個夢逐漸扭曲,變成他摟著子悅。他撕開她的衣衫,親吻她的嘴唇她每一寸的肌膚,他的手掌沿著她的腿一路向上,用最兇狠的力量占有她,用他的懷抱將她囚禁。
當驚醒時,雲澈睜大眼睛看見的是凌子悅寧靜的睡顏。
他發覺自己的心中藏著一頭野獸,蓄勢待發,隨時要將身旁的女孩吞入腹中。
之後的幾日,凌子悅靜臥榻上,無聊時便製作起紙鳶。
她將細細的竹骨彎曲,製成鳥兒的頭部,繪製紙鳶的羽毛時也是小心翼翼。
“這該不會是給郡主家的雲羽年做的吧?”錦娘將湯藥端來,在凌子悅的身旁坐下。
“正是。”凌子悅微微一笑,“她給我送來了藥酒,我總也要有些回禮吧?”
雲羽年可謂天之驕女,但是凌子悅卻時常能在她的眼中看見悠長而深刻的寂寞。
那一次,雲澈以策論為由,將前來玩耍的雲羽年晾在御花園中。
雲羽年也倒不吵不鬧,一個人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沙地上與螞蟻逗趣。她弓著背,顯得那般纖細而嬌小。可即便那樣,她也有著屬於她的倔強。
她的命運早已經被她的母親書寫,她的不甘凌子悅十分明白。也許只有紙鳶,才能代替這個承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飛向空中吧。
本以為承延帝會對成郡王派刺客刺殺太子一事低調盤查,鎮國公主小心翼翼周旋於其間,令得承延帝無計可施。但眾人皆未料到,兩月之後,成郡國傳來消息,成郡王長子欲奪父親的王爵,在成郡王的飲食中落了一些慢性毒藥,導致成郡王身體虛弱而亡。
鎮國公主大為震驚,暈倒在承風殿,暗中指責承延帝是唆使此事的元兇。她在病中派了心腹之臣前往成郡國查實此事,特別是承延帝派去成郡國的相國嫌疑最大。但得到的結果卻令鎮國公主大吃一驚。原來竟然是成郡王搶走了自己長子看中的女子導致父子失和,日積月累的仇恨累積而發,世子早就醞釀對父親痛下殺手。
成郡王長子依照雲頂王朝的律令被問斬,成郡王的王爵由其次子繼承。鎮國公主終日以淚洗面,白髮人送黑髮人,何其痛苦。
“阿璃,你說成郡王的長子若沒有受人唆擺怎麼可能……”凌子悅的話還沒有說完,雲澈便伸出手掌捂住了她。
“鎮國公主派出去的人都說是這樣,那就是這樣。”雲澈目光沉斂。
凌子悅心下瞭然,長嘆一聲道:“最是空虛帝王夢,浮華掠過塵埃墮。”
“那麼我的帝王夢呢?”雲澈回身問道。
“阿璃,你胸懷中的不僅僅是帝王夢,而是國夢山河夢。”
凌子悅抿起一抹笑,雲澈的手指略上她的側臉,“我的夢裡,是你陪我看山河壯闊,而不是我獨自立於雲頂。你明白嗎?”
有風襲來,凌子悅的發緞被吹散,雲澈一把抓住了發緞,挽過凌子悅的髮絲,替她束起。
那日晌午之後,洛照江來到洛皇后寢宮看望姐姐。
兩人在案上下起棋來。
“你的這招美人計真是了得,也只有你才能花上這麼久的時間用這樣的方法來除掉成郡王。”洛皇后的唇上湧起一抹淺笑。
“無論是誰除掉成郡王都會得到鎮國公主的記恨,只有他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上,鎮國公主才怪不得旁人。”
“還是你派去的美人有謀略,讓成郡王迷昏了頭,也讓那位世子忘記父子情分啊。果然這世上,姐姐我只相信你。”
洛照江莞爾一笑,那雙桃花眼愈發迷人。
“為了姐姐,弟弟我也是什麼都肯做。”
“你啊,就知道用甜言蜜語哄姐姐開心。還是多把心思放在朝事上,讓陛下看見你的能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