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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漢白倚靠床頭, 任由對方擺置。紀慎語還沒牢騷完:“嚇唬我就算了,師父師母有什麼錯?”撕開創可貼, 直接按在那腦門兒上, “仰頭, 脖子也擦擦。”
丁漢白解開倆扣兒,引頸閉眼等著擦洗,熱毛巾挨住皮肉,濕、燙, 力道輕重正好。下巴至鎖骨, 喉結處極輕, 弄得他脖頸發癢,紀慎語的呼吸近在耳邊,耳朵也癢。
他忽然睜眼,抬手握住對方的小臂,指腹摩挲,目光熱切。紀慎語叫他瞧得不自在, 攥著毛巾糊他胸口,他受著,問:“為什麼給我買一身西裝?”
紀慎語答:“你以後辦事應酬總要穿,就買了。”
丁漢白說:“辦事應酬當然要穿,我自會買上七八套,不會穿你給的。”坐直,挨近,勾對方的腰,“你買的一身,像結婚穿的。”
這欲揚先抑叫人心緒起伏,紀慎語哭笑不得:“結婚?和我是不可能了,和別人?你更別想。”
丁漢白輕輕笑:“民政局不給辦證,我自己做一張,紅緞包皮,行楷燙金,印上我的玫瑰章,就算我娶了你。”他趁紀慎語怔著,“我說過,將來古玩城有你的一份,合作就是合伙人,不合就是我的內人。”
渾話多如牛毛,薅都薅不乾淨,紀慎語擦完趕緊躲出去。
悠悠白日,丁漢白換好衣服去玉銷記,快過年了,要整理收拾的東西不能耽擱。在一店對了下半年的帳,又將沒完成的雕件兒統計一番,安排出活兒順序。
“老闆,鋪首耳的鼻煙壺扔廢料箱好幾天了。”一夥計壯著膽子湊來,“我捨不得扔,能、能要了嗎?”
一般廢料即碎料,也有些大顆的,只是鼻煙壺還沒見過。丁漢白拿來一瞧,怪不得,掏膛掏壞了。他嫌道:“活兒真糙,哪個笨蛋乾的?”
夥計答:“大老闆乾的。”
罵早了,丁漢白咂咂嘴瞪對方一眼,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偶爾一回可以理解。他又翻開記檔冊,七八隻玉勒子,四五隻薄胎玉套墜,只見出料,沒見東西。
夥計說:“大老闆給二店做的。”
難怪失手,原來是忙中出錯。丁漢白合上冊子就走,走到門口一頓,吩咐:“以後二店再請我爸添件兒,要多少,用什麼料,趁早告訴我。”
夥計為難道:“如果大老闆不讓呢?”
丁漢白吼一嗓子:“他還不讓我遲到早退呢,我他媽現在就撤!”當真走人,沒回家,直奔玉銷記二店,黑著臉進門像踢館砸店的。
丁爾和從後堂出來,微微意外,客氣得很。
丁漢白在門廳踱步,尋見丁延壽的手筆,刻琮式玉勒子,鳳穿雲的套墜,用的都是無暇好玉。他又奔後堂料庫,徑直取下掛鎖的盒子。丁爾和交出鑰匙,打開,裡面是未琢的上等玉石。
“自家的店,活兒亂就亂了,但帳不能亂。”丁漢白拿走幾塊,“你攤煎餅還得自己揣雞蛋呢,不然就要加錢,哪有又吃蛋又不給錢的好事兒,是不是?”
晚上回家,這一出上門討債就被丁延壽知道了,飯吃完,只剩一家四口。紀慎語察言觀色,主動給丁延壽捏肩,想讓師父消消氣。
丁延壽說:“就你威風,為了幾塊料讓兄弟難堪,一家人你追究那麼多幹什麼?”
丁漢白立在窗邊:“開門做生意最忌諱一家人不分彼此,否則遲早出岔子。今天東西不夠,他們讓你雕幾件幫襯一把,明天要是虧了帳,是不是就要挪店裡的款項?”
紀慎語感覺掌下肌肉繃緊,急忙安撫:“師父,你別生氣。”他考慮片刻,“師父,我多嘴一句,我同意師哥的看法。有些事兒就是從一道小口子開始的,之後口子越豁越大,就補不上了。”
丁漢白說:“二店他們負責,如果有什麼需要幫的儘管開口,你忙不過來我上,我忙不過來還有慎語,但前提是帳不能亂。不然,有困難咱們就幫,他們只會越來越懶,沒半分好處。”
這親兒子難得沒發飆,簡直是苦口婆心,丁延壽認了,他狠不下心拉不下臉的就讓丁漢白做吧。末了,倍感慰藉地關懷,傷還疼不疼?
丁漢白立刻犯了少爺病,疼啊,累啊,委屈啊。丁延壽卒不忍視,忙揮手讓紀慎語弄走這煩人精,求個耳根清淨。
翌日,丁漢白又睡到晌午,院裡安靜無聲,沒活人似的。他出去瞧,廊下無人,踱到隔壁窗外故技重施,悄麼聲地看。那屋裡整潔乾淨,紀慎語坐在桌邊畫著什麼,工具與木盒各自攤開。
紀慎語在畫袖扣,他得先設計好樣子,不能大不能小,方或者圓,哪種鑲嵌法,又用什麼點綴……木盒裡是他從揚州帶來的散料,其中一顆珍珠正好派上用場。
丁漢白輕咳,立在窗外問:“你做什麼呢?”
紀慎語低著頭:“我給你做一對袖扣。”他一頓,些許害羞,“珍珠的。”
丁漢白欠得慌:“我一個大男人戴珍珠袖扣啊,多不硬氣。”
紀慎語睨來一眼:“我一個大男人還叫珍珠呢,我打死起名的人了嗎?”
笑聲嗤嗤,從窗外徐徐飄來,而後淡了,遠了。珍珠扣子,這是遲來的定情信物,丁漢白心頭煮水,趟過院子鑽進南屋,取出他之前收的圓肚小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