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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地玫瑰早已凋零,不該有的心思卻滋生至盛。
紀慎語說得那樣艱難:“可我對你沒那個意思。”
劈頭蓋臉的拒絕,比雪地上那一巴掌更叫人疼。
可丁漢白不是凡人,霍然起身:“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我喜歡你啊。”他笑容恣意,“我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日日與你逗趣消磨,不怕天長日久生不了情。”
紀慎語仰臉看他:“那不是喜歡,你會錯意了!”強自鎮定,暗裡崩潰,“只不過我雕的東西能入你的眼,我畫的畫,我那些手藝讓你欣賞……你會錯意了!”
丁漢白高聲反問:“會錯什麼意?我一個大老爺們兒還分不清兒女私情?!”
他俯身掐住紀慎語的臉:“小南蠻子,你想不明白,我給你時間想,住在同一屋檐下,我有的是工夫折騰你。你跑不了,逃不了,就算捲鋪蓋歸了故土,我把聘禮直接下到你們揚州城!再說一遍,喜歡就是喜歡,就像紀師父喜歡你媽,丁延壽喜歡姜漱柳,你看清也聽清,我丁漢白喜歡你紀慎語了!”
那吼聲迴蕩,繞樑不絕。
——我喜歡你紀慎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文說過,師弟的感情觀比較模糊,畢竟才16,而且情竇剛開就遇見這麼生猛的……還有就是時代的局限性,幾乎沒接觸過同性戀相關的知識,震驚.jpg
第39章 不知廉恥。
還沒到正兒八經的寒冬, 紀慎語卻覺得折膠墮指, 一出門,牙關輕輕打嗑。走過剎兒街, 他在池王府站被丁漢白追上, 簡直冤家。
丁漢白穿著件短式皮夾克, 國外哪哪最流行的飛行員款,甫一出現便吸引等車群眾的目光。他摘下車把掛的點心盒子, 說:“給梁師父的, 你捎去。”
紀慎語無言接住,丁漢白逼他開口:“連謝謝都不說, 和我那麼親?”
他只好道謝, 道完扭臉裝作看車, 反正不與對方視線相撞。丁漢白倒也不惱,傾身瞧一眼他的背包,空蕩蕩,問:“以後真不掛琥珀墜子了?”
紀慎語遲鈍數秒, 輕輕點了點頭。
“何必呢, 掛不掛都不妨礙我喜歡你, 跟小玩意兒置什麼氣。”丁漢白一說喜歡,果然,紀慎語倏地抬眼警告,生怕旁人聽去一耳朵。
丁漢白滿意道:“總算肯看我一眼了?”從起床碰面,到同桌吃飯,他這麼高大一人活像縷空氣, 滿桌親眷關心他挨了家法疼不疼,獨獨這揚州狠心男子不聞不問。
丁漢白自認活該,他當初躲對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走了。”他一捏鈴鐺,輕輕地,把鈴鐺想成紀慎語的臉。身影漸遠,紀慎語終是忍不住望一望,反手摸背包外兜,裡面藏著那條琥珀墜子。
遠行一趟,淼安25號又恢復邋遢,梁鶴乘洗衣服凍了手,古井不波地揣著袖子。紀慎語一到,燒壺熱水沏茶,拆開點心盒子,什麼都給備好才去打掃。
老頭以往獨居沒覺出什麼,有了這徒弟食髓知味,一陣子不見倍感無聊。“你別忙活了,過年再收拾。”他細嚼槽子糕,“跟我講講,去這一趟怎麼樣?”
紀慎語差點扔了笤帚,怎麼樣?水土不服吐個昏天黑地,遭遇劫車死裡逃生,還意外收穫一份畸形感情……並且遇到佟沛帆和房懷清。他實在張不開嘴,每一件都挺要命。
猶豫過後,他撿無關輕重地說:“買了不少巴林凍石,哪天雕好給你瞧瞧。還有極品大紅袍,估計得師父和師哥親自雕,想看只能去玉銷記。”
梁鶴乘問:“你那師哥不是要你跟他合夥倒騰古玩嗎?你答應他沒有?”
紀慎語搖頭,洗淨手,親自給梁鶴乘斟茶。“師父,其實我遇見兩個人。”他還是說了,但試探著對方的反應,“在奇石市場遇見的,你認識,就是佟沛帆。”
梁鶴乘微微吃驚:“他去倒騰料子了?”
瓷窯關張,人還得掙口飯吃,不奇怪。紀慎語避重就輕地講,先把佟沛帆一人亮出來。梁鶴乘聽完問:“不是倆人麼,還有誰?”
紀慎語道:“姓房。”
咬一半的槽子糕滾到地上,沾了灰,他撿起來一點點摳飭乾淨,乾淨也沒用,都再無胃口。梁鶴乘眉飛齒冷:“他不該也是賣主?發了大財怎麼會去受那個罪。”
徒弟不言,留足時間給師父譏諷個痛快,一腔陳年的失望憤恨,挖出來,連根揚塵,久久才能平息。“咱這行要是懂分寸,幾輩子富貴享不完,可有了本事,往往也就失了分寸。”梁鶴乘說,“房懷清本事沒學透,貪慾就蓋都蓋不住了,哪怕如今富貴逼人,但我絕不看好以後。”
紀慎語躊躇許久,不準備欺瞞:“師父,他已經折了。”
梁鶴乘驟抬雙眼,以為只是陰溝翻船,賠了錢財。不料紀慎語說:“他險些丟了命,命保住了,但沒了一雙手,吃飯都要人餵才行。”
他不忍細說,眼見老頭目光明滅,那腔怒意霎時消減,化成驚愕與惋惜。嘴上罵得再狠,心中再是不忿,真知曉昔日徒弟出事兒,仍免不掉傷懷。
片刻之後,紀慎語小心地問:“師父,你既然知道分寸,為什麼不圖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