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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鶴乘說:“真不巧,他前腳剛走。”
丁漢白急道:“您沒說我想見見他?那我什麼時候再約個時間?”
梁鶴乘轉達:“他對你提的合作沒興趣,而且他是個怕生的孩子,不願意有過多接觸。”
這說辭談不上委婉,丁漢白徹底遭拒。他只好按下不表,轉去看玉薰爐。“這……”他訝異非常,玉薰爐碎裂痕跡難尋,仿佛不曾摔過。
丁漢白士氣重燃:“梁師父,你那高徒我遲早要見,見不到我就堵,堵不到我就捉。我這人不是君子,什麼損招兒都幹得出,大放厥詞也是常有的事兒。今天錯過,下一回、下下回,我包下追鳳樓請你們師徒吃飯。”
梁鶴乘驚駭不已,沒想到丁漢白這樣不加掩飾。丁漢白倒是利落,宣告完收拾玉薰爐就走,步出小院,草草環顧,房檐破損窗戶積灰,就那幾盆植物生得鮮亮。
可為什麼,那植物越看越眼熟?
丁漢白不好多待,邁過門檻轉身道別。門徐徐關上,他斂目垂眸,定住、愣住、恍惚不解地俯下身去,從犄角旮旯撿起一條琥珀墜子。
——為什麼選這個送我?
因為顏色和紀慎語的眼睛很像,所以他送對方這個。
每顆琥珀都是獨一無二的,丁漢白攥緊,立在門外心跳加劇。為什麼紀慎語掛在包上的墜子會掉在這兒?紀慎語來做什麼?紀慎語認識梁鶴乘?!
丁漢白破門而入,不顧及長幼禮數,死盯梁鶴乘的雙手。他說:“梁師父,你指頭上厚厚的一層不像繭子。”
梁鶴乘被他懾住:“我們這行初學不能有繭子,磨來磨去皮開肉綻結成疤。”前期忍著疼,等熬到落疤那一步,已經嫻熟至無需指腹了,手上任意一處都能感知無誤。
丁漢白慢慢點頭,慢慢走了。
不能有繭子,怪不得紀慎語不能有繭子。當初遇見的老頭看來就是梁鶴乘,還有逃學,哪裡是去玩兒,是藏在這兒學藝。綠植……原來是在花市買的那幾盆,還謊稱送給杜老師!
那受沁發黃的玉童子,三黃一褐,去他娘的枇杷樹!
丁漢白走出巷口,什麼都曉得了。他腕上掛著琥珀墜子,一路要把油門踩爛,本以為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居然日日同桌吃飯。
那小南蠻子還有沒有良心,自己跟自己拈酸吃醋,沖他無理取鬧。他又思及紀慎語昨晚的表現,更明白一些,什麼連環和印章喜歡哪個,分明是逗著他玩兒!
丁漢白氣得發笑,可真是生氣嗎?
他仰慕的人和他欣賞的人是一個,他求而不得和他頗為在意的人是一個。
那股感覺異常奇妙,以至於將一腔情緒轉化為衝動。丁漢白許久沒狂奔追逐過什麼,到家下車,繞開影壁,碰翻富貴竹,奔至門外狠命一撞!
紀慎語叫他嚇得起立,眼神如鹿遇虎豹,透出驚慌。
丁漢白問:“早起去哪兒了。”
紀慎語強自鎮定,丁漢白抬手:“琥珀墜子掉在門口都不知道。”
紀慎語扯謊:“撞了下門,可能碰掉了。”
丁漢白說:“你撞的哪個門?這兒的拱門還是家裡的大門?兜兜轉轉瞞著我,真以為我捉不住你?你撞的是淼安巷子25號的破門!”
紀慎語跌坐床邊,有些事兒隔一層紗會很美,可揭開未必。丁漢白走到他面前,他垂著頭不敢與之對視,於是丁漢白蹲下,仰頭望他。
“珍珠,”丁漢白說,“給我看看你的手。”
紀慎語如同待宰羔羊,伸出手,幻想要如何解釋,要如何婉拒合作的請求。倏地兩手一熱,丁漢白握住他,摸他的指腹。
光滑、柔軟,無法想像磨薄後皮開肉綻,形成虬結的疤。
丁漢白問不出口,他一心想見“那個人”,早備好充足的腹稿遊說,現在什麼場面話都成泡影。一路腹誹氣悶,他該責怪昨晚的戲弄,該臊白那天的無理取鬧,可什麼火都滅得無影無蹤。
“師哥。”紀慎語叫他,怯怯的,像初見那天。
丁漢白問,手疼不疼。做玉童子、做合璧連環、做玉薰爐時,手疼不疼?他心跳很快,太快了,於茫茫荒野尋找續命篝火,簇地一躍,要燎下心口的一塊肉。
什麼說辭都見鬼去吧!
他握著那手:“……我不想讓你疼。”
言之切切,紀慎語陡然心空。
第33章 誰喜歡你了?!
丁漢白和紀慎語就如此坦誠布公了, 不想坦誠也遲了。紀慎語預料的責怪沒來, 反接住那樣一句溫情的話語,叫他措手不及。
半晌, 他只好嘴硬一聲“不疼”。
一切按下不表, 丁漢白凝視對方許久後走了, 看著是走,實則是逃。眼前的人物神情依舊, 是他日日相對最為熟悉的, 轉念想起另一重身份,二者重合, 他那股衝動的情緒逐漸冷靜, 竟變得思緒朦朧。
他心慌反覆, 好幾回了,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因由?
丁漢白難得懦弱,索性躲避般不去想了。
第二天,玉銷記一店終於迎來新的鎮店物件兒——青玉雙蝶耳活環三足薰爐。
門廳整潔, 夥計們一早收拾好展示櫃與玻璃罩, 等玉薰爐一到, 入櫃,掛銘牌,相片記冊。紀慎語立在櫃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銘牌,姓名那裡刻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