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頁
萬般為難,紀慎語咬著牙根:“值得。師哥離家都沒放棄,我怎麼樣都值得。”反正早被扒乾淨示眾,無所謂再揭一層臉皮,“師父,我真的喜歡師哥,他哪兒都好,我是真心喜歡他。”
丁延壽喝斷:“行了!他好不好我知道,你也很好,你們倆將來前途可期,也許有其他人羨慕不來的生活,但你們兩個男孩子為什麼攪在一起?!毀了,全毀了!”
腳步聲漸遠,紀慎語釘在原地許久,怔怔的,被忽然躥來的姜廷恩嚇了一跳。姜廷恩推他一把,朝著小院,埋怨道:“我全都聽見了,你是不是傻啊,還什麼喜歡大哥,不羞嗎?”
紀慎語不答反問:“你覺得師父說得對嗎?說我們……毀了。”
姜廷恩答:“當然對了,大哥本來是店裡的老闆,這下攆出去成無業游民了,以後做什麼都沒家裡的幫襯,多難啊。”
回到小院,紀慎語哄姜廷恩午睡,解悶兒的書,涼熱正好的水,全給備上。正常人都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這姓姜的愣嘛,揪著被子生怕紀慎語移情到自己身上。
關了門,紀慎語轉去書房,落鎖,連只小蟲都飛不進來。他繞到桌後坐好,回想起那番前途論來,有不甘有委屈,更多的是凌雲壯志。丁漢白的大好前途明明還在後頭,他偏要讓別人瞧瞧,他非但不會壞了對方前程,他還是最能幫助丁漢白的那個。
一瓶墨水,一支鋼筆,紀慎語拿出一疊白紙。他靜靜心,伏案寫起來,從第一行至末尾,一筆筆,一頁頁,手沒停地寫了整整一下午。等墨水晾乾,他檢查一番裝進信封,粘好,去臥室叫姜廷恩起床。
“睡飽了嗎?”他好聲問,“拜託你,去一趟崇水舊區,把這個交給師哥。”
姜廷恩本來迷糊,頓時清醒,接過一看,那麼厚?上萬字的情書?他不肯,苦口婆心地勸。紀慎語將紙抽出,求道:“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句廢話都沒有,當我求你,以後給你使喚行嗎?”
那紙上密密麻麻,有漢字有符號,還有許多道公式。姜廷恩扭臉看見床頭的書和水,怪不得巴結他呢,原來早有預謀。他答應了,等到天黑悄悄跑了一趟,沒遇見丁漢白,把信交給了張斯年。
丁漢白泡在瓷窯,小辦公室,他和佟沛帆隔桌開會。人脈陸續積攢,也漸漸有人願意用潼窯鋪貨,他捏著一沓單子,說:“我把生意談來了,你卻不接?”
佟沛帆吐口煙:“接不了,你弄一堆精品瓷,甚至還有頂級精品,沒法做。”分級繁多,但能做精品的瓷窯屈指可數,這是有錢沒本事掙,搞不定。
丁漢白問:“你的那位也做不了?”
佟沛帆說:“懷清跟著梁師父就學了不到七成,而且他擅長的是書畫類。”
這一單單做好,名聲打出去,日後找上的人會越來越多,然而良性循環還沒形成就觸礁。丁漢白心煩散會,買一屜羊肉包子,打道回府。
一到家,屁股還沒坐熱,他被張斯年塞了個信封。老頭說:“你表弟送來的,這麼厚,估計是一沓子鈔票。”
表弟?姜廷恩能找來,肯定是紀慎語支使的。丁漢白霎時精神,拆信的工夫問:“他有沒有說什麼?是我師弟給的?”一把抽出,是信?!背過身,生怕別人瞧見。
張斯年酸道:“這厚度不像情書,別是寫了本愛情小說。”
丁漢白莫名臉紅,迫不及待要看看紀慎語給他的貼心話,然而展開後霎時一愣。那一道道公式,一項項註解,難以置信地翻完,怦怦的,整顆心臟就要跳出來。
紀慎語竟然給他寫了釉水配方,所有的,分門別類的,細枝末節都注釋清楚的配方!他本不信心有靈犀,可這價值千金的一張紙,正急他所急,難他所難。
羊肉包子涼了,丁漢白碰都沒碰,躲在裡間翻來覆去地看。他真是貪婪,有了這配方又不知足,還想摳出點別的什麼,想求一句體己話,求個包含情意的隻言片語。
他偵察兵上身,他特務附體,把那紙張都要凝視透了,每行的第一個字能不能相連?斜著呢?倒著呢?
沒有,什麼都沒有,這狠心冷靜的小南蠻子,近半月沒見怎麼那麼自持?!
丁漢白終究沒琢磨出什麼玄機,放棄般折好,卻在裝回信封時眼睛一亮。信封裡面藏著一行小字,是他熟悉的瘦金體。
——師哥,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足夠了,丁漢白抱著這一句話發狂,如同久旱逢甘霖,勝過他鄉遇故知,羨煞金榜題名時,直叫他想起洞房花燭夜。驚天一響,那陳舊的硬板床居然叫他滾塌了。
有這釉水配方如有神助,丁漢白將倒手古玩的事項暫交給張斯年,自己專注在瓷窯上。他一早趕去潼村,將配方中的兩頁給房懷清過目。
房懷清問:“我師弟給你的?”
他說:“全都給了。”文人相輕,這同門師兄弟也愛爭個高低,他未雨綢繆,想警告房懷清一番,不料對方率先冷哼一聲。
房懷清說:“我這師弟看著聰慧,原來是個傻子。”普通人拿錢傍身,手藝人靠本事傍身,這連面都見不到了,竟然還把絕活交付,蠢得很。
丁漢白咂著味兒:“你的意思是我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