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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慎語回答:“上次在小河邊,你不也砸我了?”
合著就是個以牙還牙,丁漢白懶得再鬧,冷哼一聲昂首闊步,紀慎語追上他,終於湧入亂石繽紛的市場。巴林雞血最有名,深淺不一的紅,濃淡各異的紅,襯著皚皚白雪,靡艷到極致。
紀慎語看痴了,經過幾家質量上乘的,卻不見丁漢白停下,問:“師哥,剛才那家的雞血石不夠好?”
丁漢白說:“鮮紅透潤,好。”
紀慎語又問:“那不買嗎?”
丁漢白白他一眼:“著什麼急。”
市場占地面積很大,他們逛了許久才走到一半,紀慎語或是討教,或是驚訝石頭好看,而丁爾和雖然看得有滋有味,但始終默默。
如果選得好,同去都有功勞,如果選得不好,誰做主誰擔著。
丁漢白總算停下,半蹲在攤位前細看那幾塊石頭,而後直接問價。價極高,之所以攤位前空空蕩蕩,全是被高價嚇跑的。
“聽口音你不是當地人?”丁漢白說,“就這幾塊,別砸手裡。”
老闆是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濃眉利眼,卻不露生意人的精明,而透著一股凌厲氣勢。他渾不在意:“好東西寧可砸在手裡,也不能賤賣。”
丁漢白笑笑,揣著兜繼續逛,腦中卻把石頭和男人牢記清楚。紀慎語伴在身旁,問:“師哥,那幾塊雞血石是上乘的羊脂凍,我們要入手嗎?”
丁漢白反問:“你有什麼意見?”
紀慎語說:“偌大的市場不止一家東西上乘,但要價是別家的幾倍,真的值嗎?”
如果在其他地方,那可能是漫天要價誆傻大款,但這兒是巴林右旗,特意跑到這裡買料的人,能有幾個傻子?賣方長年幹這行,也不會短視到自砸招牌。
丁漢白說:“光羊脂凍不夠,從進來到眼下,凡是血脈色線密集的石頭大都深紅甚至發紫,稍一過分就是次貨,那幾塊卻紅得極純正。再者,雞血石絕大多數都紅白摻雜,色域分布得當就是好雞血,而透潤全紅的大紅袍則是極品。”
紀慎語眼力不足,明白後不禁回頭望那處攤位。要價也許高過本身價值,但因為少而精,後續加工又能升值,所以自信會有人買。他又瞧一眼丁漢白,不確定丁漢白會否是那個買家。
市場越靠後越冷清,占大頭的雞血石都在前面,後頭基本是其他種類。丁漢白卻來了興致,恨不得每處攤位都停留片刻。
大片巴林凍石,粉白如當初的芙蓉石,還有黃的,綠的,五彩斑斕,桃花洞石就更美了,顏色異常嬌艷。丁漢白穿梭其中,看貨,問價,吊足氣定下七八單。
丁爾和哪怕置身事外也忍不住了,問:“漢白,咱們從來是七成雞血,二成凍石,一成雜樣,你買凍石的錢已經超額了。”
丁漢白說:“今年我還就改改,六成凍石,雞血和雜樣各兩成。”
丁爾和問:“你和師父商量過了?”
丁漢白誰都沒商量,全憑自己做主。他接著逛,遇見好的繼續下單,中午回車上休息,才說:“以玉銷記看市場,論石必看雞血田黃,年復一年,生意額降低是為什麼?因為趨於飽和了,俗點,顧客膩了,不流行了。”
丁爾和據理力爭:“這又不是衣服皮鞋,講什麼流不流行?況且雞血田黃是石料里的龍頭,難不成玉銷記要降格?”
老大老二在前面爭執,紀慎語在後排抱著點心盒子觀戰。丁漢白撫著方向盤,回道:“中國人喜歡紅黃二色,是有情懷在,嚮往沾點皇族的氣韻。可往後就不一定了,發展得那麼快,就拿各色串子來說,人們早就不拘泥某種審美模式了。”
“再說降格。”丁漢白底氣不減,“未經雕琢不都跟疙瘩瘤子似的?玉銷記的招牌白掛?咱們的手藝白學?不雕上品不代表降格,相反,玉銷記加持,給那東西提升格調。”
不止提,還要客人一見鍾情,要大肆流行。被趨勢擺布是庸才,扭轉趨勢才有出路。丁漢白說完口渴,灌下半杯涼水,丁爾和思考半晌,不確定地問:“咱們能做到?”
丁漢白請君入甕:“如果心不齊,同門都要使絆子,那估計夠嗆。”
咀嚼聲停,紀慎語靜止氣息,他沒想到兜轉一遭能拐到這兒。丁漢白指桑罵槐過,過去一陣,翻出來敞開問:“玉薰爐是不是你們東院摔的?”
久久無言,丁爾和輕答:“我替可愈道歉。”他待不住,拿包煙下車走遠,里子面子被人扒乾淨示眾,在冰雪中臊紅臉面。
丁漢白解釋完採買意向,逼出了遲來的道歉,心滿意足。回頭,瞧著紀慎語嘴角的點心渣,無名火起:“我這是給誰出氣?自己咕噥咕噥吃得倒香,有沒有眼力見兒?!”
紀慎語忙不迭撲來,遞一塊豆沙排。
丁漢白不知足:“還要花生酥。”對方餵他,酥皮掉渣無人在意,張口間四目相對,在這兒不算寬敞的車廂里。
紀慎語微微魔怔,又拿一塊牛奶餅乾,餵過去,完全忘記填補自己的肚腹。直到丁爾和回來,他還魂,像被撞破什麼,暈乎乎地將點心盒子塞給了丁漢白。
丁漢白轉塞給丁爾和,打一巴掌賞個甜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