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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支煙抽完,石獅子都被焐熱了,丁漢白輕輕揮手,開車走了。紀慎語望著那一縷尾氣消失,魂兒也跟著丟了,他鑽進後堂再沒出來,攥著玉佩呆坐到打烊。
丁漢白何嘗不是,回崇水理帳,理完對著帳本枯坐到天黑。
及至夜深,三跨院的人都睡了,紀慎語悄悄爬起來,披著外套離開臥室。他沒什麼要做的,只不過實在睡不著。
他在廊下坐了一會兒,那時候丁漢白和他坐在這兒看書,就著一堆出水殘片。他趁著月光望向小院,想起丁漢白和他在石桌旁吃宵夜,還送他一盞月亮。
紀慎語走到樹邊,他只睡過一次吊床,就是地震那晚,確切地說,應該是睡在丁漢白的身上。行至南屋外,多少個夜晚他和丁漢白在裡面出活兒,他坐丁漢白懷裡,腆著臉說自己不怎麼害臊。
還有那拱門,倒八輩子霉的富貴竹依然精神,四周掃得乾淨,沒有遺落的八寶糖。邊邊角角都叫他巴望到了,目光所及的畫面格外生動,畫面上還有他閉眼就夢見的渾蛋。
思及此,他跑去擦自行車,給那“渾蛋王八蛋”又描了層金。
此時的崇水某一破落戶還未熄燈,棉門帘掛了四季,終於遭遇暴力強拆。丁漢白坐著小凳,倚著門框,獨自看天上閃爍的星星。
他第一次幹這種浪漫事兒,仰得脖子都疼了。
張斯年在屋裡問他:“好看?”
他答:“好看個屁。”
哪一顆都沒看進去,腦子裡全是紀慎語。丁漢白咬住下唇,眯眯眼睛收回視線,忍不住猜想,要是紀芳許還活著,那他們各自的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他會遇見另一個心動的男孩兒嗎?不會吧。
紀慎語會愛上一個他這樣的無賴嗎?門兒都沒有。
丁漢白起身,去夢裡會他的心肝肉,紀慎語進屋,去夢裡見那個王八蛋。風景未變,星星閃爍不停,他們又熬過了一天。
凌晨,西洋鍾報時,嘀嘀作響。
丘比特打敗了時間之父,愛可以打敗時間。
叫什麼來著?叫真愛永恆。
作者有話要說:1.姜廷恩就像哈士奇,極容易和敵人達成共識。2.很快就會見面了。
第54章 玫瑰到了花期。
丁漢白受了大罪, 沒吃糠沒露宿, 但生活質量下降一點就令他鬱鬱寡歡。他甚至想給規劃局去個電話,建議儘早拆除崇水這片破房子。
張斯年進屋一瞧, 怒道:“你小子缺不缺德?往牆上畫的什麼?!”
牆上寫了一大片“正”字, 丁漢白說:“我計數呢, 好久沒見我師弟了。”
張斯年直犯噁心:“半個月都沒有,你計這麼大一片?”
丁漢白按小時計的, 沒事兒就添一筆, 想得入了迷,恨不得描一幅人像。翻身離開硬板床, 他這由奢入儉難的公子哥要去賺錢了, 走出破胡同, 開上破麵包,奔向瓷窯監工理帳,順便與佟沛帆合計點事情。
這一路他就想啊,那師弟過得還好嗎?
那一陣子沒見的師弟瘦了三圈, 相思病不算, 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在外上課、負責三店的營生, 回家還要伺候師父師母。他和丁漢白的事兒一出,丁延壽和姜漱柳早該惱了他,打罵都不為過,可那二位並沒有為難他,更叫他愧疚不安。
二叔一家中午沒在,圓桌周圍顯得寥寥, 桌上擺著炸醬麵,七八種菜碼,醬香撲鼻。姜採薇瞧紀慎語愣著,輕咳一聲眨眨眼,讓他趁熱吃。
紀慎語挑菜碼,黃豆、雲腿、青瓜、白菜、心裡美,當初丁漢白要的就是這些。丁漢白還給他拌勻,趁他不備用手擦他嘴上的醬。
天氣暖和,野貓四處活動,聞著味兒蹲在門口。
姜採薇說:“一晃都要五月了,過得真快。”
姜廷恩感嘆:“大哥快過生日了,五月初五。”
這倆人不知無意還是故意,反正叫丁延壽頓了一頓,而後嘎吱咬下一口醃蒜。姜漱柳乾脆擱下筷子,再沒了胃口。姜廷恩轉頭問:“紀珍珠,你不也是春天生日?”
紀慎語說:“前兩天過了。”
又是一陣安靜,出了那檔子事兒,誰還有心思過生日?桌上再無動靜,這頓飯吃到最後,丁延壽離席前說:“一直忙,休息兩天吧。”
紀慎語起身追上,師徒倆停在廊下。他從事發就憋著,說:“師父,你把師哥都趕出去了,那對我的怨恨一定也不會少,打我罵我都成,別因為受了我爸的囑託就強忍著,是我對不住你和師母。”
丁延壽狀似無奈地笑一聲,打罵有什麼用,那一根雞毛撣打爛了,還不是落得人去樓空?說“對不住”又有什麼用?不聽不改,既然要做頑石那何必內疚,徹底硬了心腸倒好。
他說:“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家法只能用在家人身上。”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紀慎語險些把柱子摳掉一塊。丁延壽將他當作養兒,連住校那點辛苦都不捨得他吃,什麼本事都教給他,讓他第一個做大師傅……他還叫了“爸”。可現在他不算家人了,只是一個徒弟。
他什麼分辯的話都沒臉說,他真活該。
丁延壽卻轉頭:“你是個知恩重情的人,剛才那句話對你來說比打罵殘酷得多。”他仍不死心,抱著一點希冀,“慎語,為了你師哥,值得落到這一步?哪怕你於心有愧,一輩子得不到我和你師母的原諒,也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