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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漢白開口:“這陣子生意不錯,有一人功不可沒,都沒意見吧?”偏頭,桌下的腿碰碰旁邊的人,“說你呢,別光顧著喝。”
紀慎語聞言抬頭,面對滿桌人有點不好意思,他實在不敢邀功,能正大光明地將那手藝使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滿足。丁漢白擦擦手,從兜里掏出一封紅包,緊繃,瓷實,說:“正好年底了,獎勵連著壓歲錢一併給了。”
大家都沒意見,姜廷恩羨慕得直朝紀慎語飛眼兒。紀慎語接過一瞧,一厚沓百元鈔,這麼明晃晃地給他,跟要罩著他似的。
他謝過,說:“正好新做的兩件也差不多了,錢貨兩訖。”
丁漢白問:“你跟誰兩訖?除了錢貨沒有人情?”
這突然一嗆弄得旁人一頭霧水,丁爾和忙打圓場:“自家師兄弟什麼人情不人情的。”
丁漢白說:“也對,我這個人人家不喜歡,想必我的情人家也不稀罕。”
紀慎語周身一凜,登時在桌下揪住丁漢白的衣服,卻也撞上丁漢白投來的目光。戲謔,打趣,混不正經……哪是跟他找事兒,原來是當著一大家子人與他打情罵俏。
這頓臘八粥喝得驚心動魄,紀慎語簡直分辨不出蓮子與桂圓,散了場,姜廷恩約他買新年衣服。他看丁漢白一同起身,問:“師哥,你也去嗎?”
丁漢白說:“我有應酬,不陪你們玩兒。”臨走,再囑咐一句,“別讓姜廷恩蹭你的零花錢,那小子雞賊得很。”
這工夫,姜採薇冒出來,要與兩個小的同去。丁漢白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中憤憤,適婚女青年不約自己朋友,成天跟小孩兒攪和著幹嗎?
他強橫地將姜採薇帶走送給商敏汝,要是允許,恨不得把姜採薇嫁出去。
街上張燈結彩,紀慎語跟姜廷恩在百貨閒逛,還加了個丁可愈。他們兩個“師哥”不離嘴,敲詐丁可愈買這買那,後者被榨乾,捂著錢包找女朋友去了。
姜廷恩沒什麼主見,說:“我要買飛行員夾克,大哥穿的那種。”
紀慎語說:“你穿得又不如師哥好看,買別的吧。”
姜廷恩氣道:“我怎麼不如了?小敏姐說過,我比大哥帥。”他說完嘴一閉,好似暴露馬腳。紀慎語沒多想,問:“小敏姐又沒去家裡,什麼時候對你說的?”
姜廷恩害羞道:“我十二歲生日那年說的,不行嗎?再說了,大哥雖然是家裡的長子,又有本事,可我還是我們家的獨苗呢……我、我就要買夾克!”
他們兩個一路玩兒一路逛,紀慎語始終兩手空空,姜廷恩卻像個購物狂。還要下館子、看電影、領免費的泡泡糖,累壞了,腳丫都疼。
紀慎語後來給丁延壽和姜漱柳都買了禮物,他還想給丁漢白買,只是拿不定主意。姜廷恩話多屁稠:“那倒是,大哥那兒淨是好東西,興許瞧不上你買的。”
紀慎語問:“我給他買身西裝,你覺得好嗎?”
姜廷恩一愣:“大哥只愛穿襯衫,沒見過穿西裝。”
紀慎語想,現在不穿,以後和人應酬總要穿,再以後做生意開古玩城,人前人後露面也該有兩套西裝。他自作主張買了,還抻一條領帶,而後瞥見櫃檯斑斕,又想再添一對袖扣。
鍍金的,描銀的,他撇撇嘴,感覺自己做的肯定更好看。
他想了一路,做個什麼樣的?寶石,白玉,公交車外風景變換,他靠著窗戶發怔。許久,他決定,珍珠的吧,做個珍珠的。
紀慎語心肝發緊,他與丁漢白能不能走下去,能走多遠都未知,趁著時光還好,把可以做到的都做了。珍珠扣他要送,這輩子估計只此一對,送出去,丁漢白有朝一日戴上,那無論什麼結局,他都沒有任何遺憾了。
剎兒街的積雪還未融盡,濕漉漉的。
丁家大門已經貼上福字,格外紅火。
一家人聚在大客廳,紀慎語洗完澡過來,拎著買給丁延壽和姜漱柳的禮物,姜廷恩興高采烈地立在電視前,展示他的新夾克。
他問:“大姑,我穿著帥還是大哥穿著帥?”
姜漱柳答:“你帥,跟你爸年輕時一個德行。”
姜廷恩感覺不像誇他,又問丁延壽,丁延壽正看晚報,只會哼哈著敷衍。紀慎語窩在一旁,嗑瓜子,吃話梅,眼珠滴溜溜地看熱鬧。真好啊,他想。
姜漱柳問他:“慎語,你只給我們買東西,沒給自己買?”
姜廷恩說:“他給大哥買西裝領帶,齁兒貴,把錢花完了。”
紀慎語不禁繃直脊背,霎時進入緊張狀態,挨個一星半點都能撩動他的脆弱神經。“師哥很照顧我,所以我想謝謝他。”他拿捏說詞,“便宜的他肯定不喜歡,就選了貴的。”
好在那二位都沒說什麼,只是心疼他花錢而已。丁延壽一抖摟報紙,說:“這敗家子從早應酬到晚,幹嗎去了?”
紀慎語也不知,外面漆黑望不見什麼,只能豎著耳朵聽汽車動靜。他們歡聚一堂聊東說西,看激烈的武打電影,晃到十點多,電話忽然響起來。
丁延壽接聽:“餵?我是。什麼……解放軍總醫院?”撂下電話,拉姜漱柳,“漢白撞車了,現在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