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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延壽說:“慎語有雕刻的本事,也有經營的想法,我不能委屈他。況且,我指望不上你,還不能指望小兒子了?”
這話噎人,可丁漢白仿佛就在等這一句。他立定,說:“我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將來也許會犯什麼大錯。爸,求你記得,紀慎語他對你真心,對玉銷記也用心,無論什麼情況發生,衝著我來,別與他計較。”
他哪兒有過這般姿態,眼神中都是切切的懇求。
丁延壽古怪地瞧他:“你犯了大錯關慎語什麼事兒,我幹嗎跟人家計較?”
丁漢白當然沒說,他跑遠了。小時候他總追在丁延壽後頭,可現在丁延壽追不上他了,他忽然覺得難過。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許多事註定要辜負一個,只看是否值得。
晨練完回家,他推門叫紀慎語起床,走到床邊正對上紀慎語睜眼。
“我夢見我爸了。”紀慎語輕聲道。
丁漢白在床邊坐下,料想對方一定在夢裡傾訴許多,雕極品玉,沒荒廢作偽的手藝,當大師傅……對方骨碌起來抱住他,那身體很熱。
紀慎語卻喃喃:“我告訴他,我愛上丁漢白了。”
有名有姓地告訴了紀芳許,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兒,他離開揚州,他過得很好,他攤上的萬千福報都未提,單單拎出來此事鄭重一告——他愛上丁漢白了。
丁漢白腦中轟鳴,什麼都值了。
作者有話要說:紀芳許決定給丁延壽託夢:老丁,你可長點心吧!
第50章 你瘋啦!
開春, 玉銷記的要緊事就是籌備上新, 雞血田黃,青玉白玉, 從料子到尺寸, 再從風格到價格, 要一絲不苟地算好、定好。
丁漢白受愛情滋潤,轉了性, 工作勤勤懇懇。他通宵達旦出了名目表格, 一早給夥計們開會,頂著眼下烏青還去二店轉了一趟。
總算歸家, 熄火下車撞見姜廷恩。他煩道:“你怎麼又來了?”
姜廷恩委屈道:“快春考了, 我來找紀珍珠一起複習。”
丁漢白說:“紀珍珠是你叫的?讓你叫薑黃花梨, 你樂意?”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末了一開後備箱,“把東西搬南屋,穩當著點兒。”
裡面擱著巴林雞血, 上乘的大紅袍, 春季最牛氣的款就它了。丁漢白累得夠嗆, 要補個覺再動手,補覺之前還得腆著臉去討碗飯吃。
二十歲的大小伙子,家裡的第二頂樑柱,纏著媽要這要那。姜漱柳嘴裡罵著,手上忙不停地準備,之前那通家法, 最近的認真工作,丁漢白又從不肖子上升為了心肝肉。
小炒牛裡脊、燙鮮蘑、麻油拌冰草、二薯粥,丁漢白一人坐在桌前細嚼慢咽,飽了,舒坦了,回小院後倒頭就睡。剛躺下又爬起來,談個戀愛操不完的心。
隔壁門扉半掩,他班主任似的立在外面,瞄、睨、瞥、覷,變著花樣偷窺。裡面安安靜靜,紀慎語和姜廷恩挨坐於桌前,狗屁複習,攤一本斑斕圖畫書看得上癮。
那姿勢那氛圍,別是學寶黛共讀《西廂記》。
丁漢白心中警鈴狂響,該不會是姜廷恩拿來的破書吧?
咣當一聲,裡面二人嚇得一抖,丁漢白羅剎轉世,面目陰沉:“姜廷恩,這書是不是你拿來的?”
姜廷恩嚇得嗑巴:“我找、找了好久才找到,馬、馬上就拿來了。”
丁漢白步至桌前,修長食指戳上對方額頭:“你這孫子!”一頓,看清書上的圖畫,哪是肌膚胴體,分明是粉鑽彩晶,金銀鉑玉,一頁頁全是各色首飾。
他對上紀慎語,那人眉眼略彎,明晃晃地笑話他。“師哥,你忙了一宿,安生休息吧。”紀慎語起身,推著他出屋,而後抵著門低聲暗語,“丁漢白,你這大傻子!”
直呼姓名,還人身攻擊,丁漢白面子不保:“我怕他教壞你。”
紀慎語心想,誰能壞得過你?一言不合畫幾十張春宮圖,連環畫似的,有臉抓別人涉黃?他退回門內,笑話夠了,腹誹夠了,叮囑道:“快去睡覺,白浪費我精力。”
丁漢白沒懂什麼精力,回屋躺下才發覺,這床是鋪好的,睡衣是疊好備在枕邊的,床頭櫃還擱著杯醒來潤喉的白水。
他睡了,安穩得像尊佛。
這一覺纏綿床榻至午後,醒來時被陽光迷了眼。丁漢白沖澡醒盹兒,一身清爽地去南屋出活兒,不多時紀慎語也循聲過來。
寬大的操作台,一邊擱著極品大紅袍,一邊堆著殘損的古玩真品。他們各踞一方,雕刻的,修復的,打磨的,做舊的,忙得不亦樂乎,比不出誰的妙手更勝一籌。
紀慎語先完活兒,趁著天氣好將物件兒挪到走廊晾乾,瓜皮綠釉,胭脂紅釉,青花黃彩,漿胎暗刻……整整齊齊擺放,給早春的院子添了筆顏色。
等這些器玩晾乾,裹上舊報一裝,就能尋找買主脫手了。丁漢白手上的繭子又添一層,步出南屋,挑兵點將:“倒時候你拿這小口尊,那梨壺給我師父去,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順便從他那兒撈幾件贗品搭著賣。”
紀慎語問:“還搭贗品,為什麼不多拿幾件修復的真品?”
丁漢白說:“哪有一下子亮好幾樣真品的,就算行家看著東西為真,也不敢信,更不敢收。”這是個謹慎與冒險兼具的營生,規矩許多,不成文的講究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