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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漢白小聲說:“你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紀慎語哪是不好意思,是捨不得讓對方做這種細節。但他回:“別人看見覺得怪吧。”
丁漢白得意一笑:“你還以為是什麼秘密嗎?咱們的事兒早傳遍了,叫這一幫粗人來西餐廳談合同,你信不信,明天他們就背後罵我色令智昏。”
這第一批人都是和潼窯有合作的,早早談好,而丁漢白允諾近一批貨打對摺,條件就一個——放風。多少賣主還不知道古玩城的存在,有的知道卻還在觀望,必須讓這些人以身示範,做活宣傳。
而在這等待的期間,足夠古玩城的內部裝修。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沒一處錯節,沒一處脫軌,丁漢白和紀慎語見天夜裡躺上床,除了親熱便是翻黃曆,要選個開業的黃道吉日。
天熱了,蚊子還沒來,蟬開始叫了。
風扇還沒開,涼茶先泡了。
二環別墅區,餐廳亮著,桌上一壺涼茶,正二堂會審。丁延壽木頭似的,只聽,姜漱柳媽似的,問:“吃頓飯覺得怎麼樣?他吧唧嘴嗎?吃薑嗎?”
丁延壽挑眉:“怎麼?你們姓姜的不能嫁給吃薑的?”
對面坐著姜採薇,約會兩個小時,回家的拷問估計要半宿。她卻顧不上那些,說:“姐,姐夫,我們逛到建寧路,看見那兒開了個古玩城,叫……白玉古玩城。”
丁延壽和姜漱柳一愣,白玉,幾乎立刻想到丁漢白,丁漢白也說過籌備開古玩城。但想想而已,都沒敢信,倒騰古玩和開古玩城千差萬別,那混帳才二十一,瘋啦?
姜採薇說:“裝修工人完活兒出來,我問了一嘴,他們說……老闆姓丁。”
丁延壽急道:“小姨子,你能不能別大喘氣?!”
姜採薇說:“下禮拜六,開業。”
這一下子,倒計時的人多了好幾個。禮拜六,禮拜六……那天晴不晴,氣溫升到幾度,各種操心。而那精明頂天的丁老闆剛從博物館出來,手裡拿著方尊的檢測報告。
真品,價值上百萬,他簽了捐獻同意書。
但他有個要求,就是下禮拜六上交。
萬事俱備,每一天數著,向來穩重內向的紀慎語也成了燒包貨,在學校對同學宣傳,在玉銷記對顧客宣傳,這寥寥數天說的話比過去十七年都多。
日子終於到了,好大的陣仗,建寧路的寬闊程度可媲美迎春大道,然而無論首尾都能聽見開業的動靜。張燈結彩,張的是琉璃燈漢宮燈,結的是鬥彩粉彩唐三彩,這一出布置別出心裁,全是古玩元素,叫圍觀的大眾堵得水泄不通。
從前在玳瑁紮根的行家全來了,市里大大小小流動的賣主也都心旌搖晃,進了這古玩城,鋪貨都能一併解決,何況是能燒制頂級精品的水準。大門口,陸續送來的花籃一字排開,各個有名有姓,全是圈裡的尖子。
這還不算,俗話說神仙難斷寸玉,丁漢白居然弄了一出現場賭石,未開的翡翠毛料,擦切之後抽獎。一時間人聲鼎沸,紛紛摩拳擦掌。
角落裡,紀慎語扶著張斯年,嘴不停,講那次去赤峰賭石的情狀。張斯年煩道:“你是不是傻子?他風風光光當丁老闆,有人恭維你一句紀老闆嗎?沒有的話,你滿足什麼?”
紀慎語說:“可丁老闆是我的。”
張斯年氣道:“傷風敗俗,別跟我眼前晃!”
紀慎語當真鬆開手,一指:“那我走了,叫你親兒子陪你吧。”
車停得滿當,又來一輛,張寅和文物局的局長下來,同行的還有博物館負責人。丁漢白笑臉相迎,重頭戲到了,今天開業,他要當著所有人交付那價值百萬的方尊。
做生意嘛,開頭想點子,想到後籌錢,籌夠錢立即辦,辦好又要琢磨生意,一環套一環。現在古玩城已經開張,之後的生意如何還未知,所以他要在今天獻寶,先掙個名聲大噪。
張斯年遠遠瞧著,啐一聲:“真他娘雞賊!”卻止不住心緒震動,那折磨他的寶貝就要送走了,托這徒弟的福,他就要得解脫了。
各大官方單位領導在場,那方尊亮出來,展示、交接,宣布正式收藏進博物館。丁漢白賺夠面子,這古玩城也出盡風頭。他一望,於人頭攢動中晃見熟悉身影,頃刻找不到了。
儀式辦完人們全湧入樓內,做早不做晚,這市里一家古玩城正式落成。如此熱鬧一天,來往顧客絡繹不絕,任誰都覺得新鮮。紀慎語窩在老闆的辦公室讀書,美不滋兒,又想給紀芳許和梁鶴乘燒紙。
路對面,姜漱柳挽著丁延壽,遙遙望著,哪怕親眼看見仍覺得難以置信。姜漱柳上車等,丁延壽過馬路,趁人少端詳端詳那氣派的樓門。
他立在漢宮燈下,紗面上畫的是昭君出塞,筆力人形能看出是丁漢白的作品。再瞧豎屏,上面的鬥彩花瓶精緻繁雜,是紀慎語的手筆。正看著,踱來一抽菸的老頭,半瞎,哼著京戲。
張斯年只當丁延壽是路過的,替徒弟招呼:“怎麼不進去逛逛,開業正熱鬧。”
丁延壽說:“聽說這古玩城的老闆才二十一。”
張斯年應:“是啊,沒錯。老闆二十一,跟老闆搭夥的才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