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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飽喝足去玉銷記,一陣子沒來,夥計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後來姜廷恩到了,他將佩子給對方,並囑咐一些。姜廷恩去一店報帳,報完跟著丁延壽上課,等回三店時已經下午了。
兩人湊在櫃檯後,紀慎語問:“師父有沒有說什麼?”
丁延壽什麼都沒說,一眼瞧出丁漢白的手藝,接都沒接,卻獨自上樓待了很久。姜廷恩說完嘆一口氣,又道:“姑父和姑姑要把三跨院賣掉,現在只剩他們和小姑,大還是其次,住著傷心。”
紀慎語眼酸,趕忙詢問:“那師父師母準備搬去哪兒?”
姜廷恩說:“還沒定呢,小院子都破舊,單元房住不慣,別墅倒是還有院子……可貴得很,姑父還在考慮。”他惆悵無限,“姑父很勤儉,且猶豫一陣呢,要是什麼都沒發生,大哥說買別墅,他一定很快答應。”
越說越愧疚,紀慎語去捂姜廷恩的嘴,忽地,他撞上夥計的視線,對方猛地轉身躲開。他一愣,問:“我怎麼覺得他們有些奇怪?”
姜廷恩小聲說:“你和大哥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
紀慎語瞠目:“什麼大家?!”
當初動靜不小,行里誰不知道丁漢白自立門戶,還帶著師弟。丁爾和叫夥計搬料子那天說了許多,難免被聽去一耳朵。東家的家庭秘辛,又如此勁爆,誰能忍住不與別人嚼舌?
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有一傳十十傳百,丁漢白和紀慎語的私情已流傳好一陣。版本良多,有說紀慎語勾引丁漢白的,也有說丁漢白逼迫紀慎語的,還有說二人暗度陳倉兩情相悅的。
有的人不信,可他們同進同出,逼的人家半信半疑。
等到許多年後,丁漢白不結婚,紀慎語不成家,還整天混在一起,估計全行都會信了。
紀慎語聽完半身僵硬,臉紅個透,如此捱到打烊。人家正常下班,他通緝犯逃命,等鑽上車一抬頭,老天爺,夥計們站成一堆兒揮手,沖丁漢白問好呢。
丁漢白單手掉頭,另一手揮了揮,一副單位領導樣兒。紀慎語急得拍大腿,吼道:“還不快走!你這大王八磨蹭什麼?!”
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丁漢白懵懂地駕駛一路,末了總算明白因由。他不慌、不羞,居然還喜上眉梢,學那醉漢,唱起了浪奔浪流!
紀慎語灼熱一整天,洗澡,叫那漏涼水的管子一澆,終於正常了。他頂著毛巾往丁漢白懷裡坐,對方擦他頭髮,他說了丁延壽要賣掉院子的事兒。
丁漢白幾乎沒有考慮,拍板就要換別墅,拍完想起來,他做不了主。紀慎語真的懂他,說:“你沒辦法做主,可以讓說得上話的人幫幫忙,勸一勸師父。師父嫌貴,我們悄悄給他添一些錢,讓他不心疼就行。”
說了就辦,丁漢白第二天一早去姜廷恩家,舅舅疼外甥,他找姜尋竹幫忙。先是一頓責罵,怪他大逆不道,又是一通數落,怪他任性妄為,緊接著心疼起來,瘦了,糙了,怪他不好好吃飯。
大清早,那舅舅舅媽愣是忙活出四葷三素,丁漢白哪是來求人的,簡直是來掃蕩人家廚房的。姜廷恩更行,跟屁蟲,光“想他”說了二十多遍。
他吃著大蝦表明來意,言簡意賅:“舅舅,我帶了個摺子,你當官人脈多,就跟我爸說能拿到優惠,錢我出一部分。”
姜尋竹打開存摺一驚:“你哪來這麼多錢?”合上,交還,“我和你舅媽都商量好了,我們出一部分錢,採薇一直跟著你們家,我們當出撫養費,而且你不在了,以後讓廷恩多去住,算他的伙食費。”
想到了一起,丁漢白說:“這摺子你們留著,花我的,剩多少你們看著用,以後我爸媽有什麼事兒,拜託廷恩多幫忙。”他從小就愛做主,不容別人反駁,只好這麼定下。
可豪氣干雲一過,他出門就開始犯愁。本來就玩兒命攢資金,這下更不夠了,趕去瓷窯,算了帳上所有能用的流動資金,弄得夥計以為有什麼變故。
狹小的辦公室,四人開會,籌錢。
紀慎語是技術工,扎著圍裙戴著手套就來了。丁漢白守著他,給他拍土,給他擦臉,這大老闆說話的工夫擺弄著他,叫人分不出情況是否危急。
佟沛帆說:“我那兒有些積蓄,先給你。”
房懷清一聽:“又出力又出錢,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慣常的死樣子,張口能降溫,“何必那麼麻煩,叫這師弟做兩件粉彩轉心瓶,用上十成十的手藝,一賣,不就行了?”
紀慎語聞聲抬頭,蓄意謀財,能騙得人傾家蕩產,他警告道:“你別故態復萌。”
這師兄弟拌著嘴,丁漢白在一旁又過了遍帳,戶頭已有的錢,能用的全部流水,截止樓盤下文件預估再添多少……數字紛雜,總之是不夠。
一腔愁慮,傍晚回市區後直奔崇水,先前修復的幾件東西在張斯年那兒,不知道脫手情況。丁漢白和紀慎語在胡同口下車,拎著酒菜燒餅往裡走,門沒關,等著他們似的。
一進屋,兩人同時換副表情,不哭喪臉了,佯裝萬事順利。
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師父要孝敬,不能與之添堵。
布上一桌酒菜,丁漢白和張斯年碰杯,紀慎語就著熱湯啃燒餅,豆沙餡兒,他接二連三吃撐了。一抬眼,這才發現對面擱著百壽紋瓶。他想起梁鶴乘,情不自禁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