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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王府站下車時他沒有想好,走完剎兒街時他仍未想好,邁入大門繞過影壁時愈發迷茫。拱門四周清掃得乾乾淨淨,只躺著一顆八寶糖,昨晚天黑遺落的。紀慎語撿起來,剝開丟嘴裡,甜絲絲,最外層的糖霜化開,腦海的畫面也變得清晰。
他想到丁漢白,他一早就想到丁漢白。可丁漢白最不好惹,如果他這點秘密不小心曝光,不知道得掀多大風浪。
但這顆糖太甜了,能融化那層防備。
紀慎語亂跑,喊叫:“師哥!在哪兒?!”
丁漢白從玉銷記帶回一塊桃紅色碧璽,此刻正在機器房架著刀浮雕,被這脆脆響響的一嗓子點名,險些削一道口子。
他聽著那開心勁兒,猜測又考第一了?
不應該啊,還沒到期中考試,他又猜,姜採薇的手套織好了?
丁漢白還沒猜到原因,紀慎語已經跑進來,豁開門,一邊臉頰鼓個圓球,明顯在吃糖。他繼續刻,表面裝得一派平靜,等著聽因由。
紀慎語激動完露怯:“師哥,我想約你。”
丁漢白吞咽一口空氣:“約我幹嗎?”
紀慎語只說想出去玩兒,還說同學家在市區外的潼村,那兒風景漂亮,他想看看。說著走到操作台旁邊,俯下身,小臂支撐台面,距對方近得像要講悄悄話。
桃紅色碧璽,他問:“不是嫌花開富貴俗嗎?”
丁漢白說:“客人喜歡。”
紀慎語安靜一會兒,輕輕地:“那,去不去啊?”拐回原來的話題,小心翼翼地看著丁漢白,預想遭拒要怎麼辦,答應要怎麼謝。
真的太近,呼吸相拂,糖球化掉的甜味兒丁漢白都能聞見。他生平第一次握不穩刻刀,收緊手指與虎口,倒像把心也一併攥緊了。
這時北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丁漢白心神漸穩,放下刀跑去接。紀慎語還沒聽見答案,跟著一起跑回去。
“餵?”丁漢白接聽皺眉,“胃疼?”
撂下電話,丁漢白的神情好比嚴父發威,一步步走到門邊,嚇得樹上小鳥都噤聲。紀慎語背靠門框無路可走,終於反應過來電話是杜老師打的。
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可是丁漢白自己都曠班,應該不會怪他逃學吧……
紀慎語想想還是先服軟,然而認錯的話還未出聲,丁漢白忽然問:“八寶糖好吃還是巧克力好吃?”
清了嗓子,撇了目光,那語氣中,甚至有一點難以察覺的不好意思。
紀慎語審時度勢:“你的糖好吃。”
丁漢白得意道:“盒子裡還有,吃多了治胃疼。”他大步流星回南屋,既說著荒唐的話,又沒追究逃學的事兒,卻好像一身凜然正氣。
這人好生奇怪,紀慎語喊:“師哥,那你願意帶我去潼村嗎?!”
丁漢白難得扭捏,半晌丟出一句“我願意”。
好傢夥,樹上小鳥臊白人似的,竟吱哇了個驚天動地。
第24章 珠撞樹上了。
約定好去潼村之後, 紀慎語每天翹首以待, 態度也轉風車似的,師哥長師哥短, 把丁漢白捧得渾身舒坦。他自己都覺得和其他人同化了, 有變成丁漢白狗腿子的趨勢。
總算到前一晚, 丁漢白拎著工具箱進機器房,擺列出螺絲改錐要修那座西洋鍾。剛坐下, 門外腳步聲迫近, 不用細聽也知道是紀慎語。
丁漢白都有點煩了,這傢伙近些天太黏他, 長在他眼皮子底下, 光愛笑, 也不知道那荒郊野村有什麼好東西,能讓紀慎語美得迷失自我。
推門動作很輕,紀慎語端杯溫水進來,不出聲, 安靜坐在操作台一角。說他無所事事吧, 可他擦機器擦料石又沒閒著。
丁漢白搬出西洋鍾, 電視機那麼高,木質鎏金的鐘身。拿濕布擦拭,餘光瞥見紀慎語往這兒看,傾著身子很努力,他便說:“你近視?”
紀慎語不近視,只是想盡力看清, 實在沒忍住,轉移到丁漢白的身旁。他幫丁漢白一起擦,眼裡都是稀罕,問:“師哥,我知道上面這個小孩兒是丘比特,那下面這個老頭是誰?”
丁漢白回答:“時間之父。”
老頭躺著,丘比特拿著武器,紀慎語又問:“時間之父是被丘比特打敗了嗎?”
丁漢白“嗯”一聲,拆下鐘錶最外面的罩子,裡面的結構極其複雜,他皺起眉,用表情讓紀慎語別再出聲。紀慎語徹底安靜,準備好工具遞給對方,就像那次在博物館修漢畫像石。
他知道丁漢白平時脾氣不好,經常讓人不痛快,但如果丁漢白是在做事時脾氣不好,那他可以格外地忍耐。
鐘頂上的大鈴鐺已經修好,機芯和內置的小鈴鐺才是難題,丁漢白的眉頭越鎖越深,猶豫要不要叫學機械的丁爾和來看看。
之後丁爾和過來,紀慎語就去書房寫作業了,他和對方相處得不太自在。作業不多,他埋頭苦寫,寫完想到明天的出行,又抽出一張信紙。
紀慎語想,如果找到瓷窯見到佟沛帆,當著丁漢白的面也無法表明身份,不如給對方寫封信,等認路以後自己再去就方便了。
他洋洋灑灑寫滿一篇,句號畫上時傳來清脆的鐘聲,西洋鍾終於修好。
丁漢白雙手儘是油污,去洗一趟回來,丁爾和回東院了,紀慎語卻又進來。他哭笑不得,兀自安裝零件,完工後用藥水擦去鏽跡,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