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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慎語低聲答:“應該去了崇水區的胡同,他有個朋友在那兒。”
姜漱柳念叨:“他不上班了了,錢花完該怎麼辦……”
紀慎語說:“師母,你別擔心,其實師哥在外面辦著瓷窯,就算不做別的也有份收入。”他交代了這些,好歹讓姜漱柳不那麼憂慮,待丁延壽進來,他立即收聲離開。
回到小院,老三和老四立在廊下等他。姜廷恩說:“姑父讓他搬來睡,看著你,我說我來,姑父不允許。”
這牆頭草太容易叛變,靠不住,丁可愈師命難違,但心不甘情不願。他走到紀慎語面前,同情中帶一絲嘲諷:“大哥真跟你入洞房了?”
紀慎語自然沒有回答,丁可愈得寸進尺:“入得哪個洞啊?”
紀慎語將對方一把推開,漲紅臉跑進臥室。他背靠門板平復,漸漸想開了,一句羞辱而已,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總不能一味地躲。從事情暴露,到一家子人審判,還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他喜歡一個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連一身皮囊都上乘丁漢白,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吱呀門開,他說:“兩間臥室的床上,書房的飄窗,處處都被我們折騰過,你睡哪兒?”
丁可愈大驚失色:“你你你、你還懂不懂廉恥!我打地鋪!”
紀慎語沒理,回去睡了。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縱然此刻分開,但他只求未來不看過去,打起精神,要把能做的做好。
他照常上學,只上半天,丁可愈接送他。下午去三店,丁可愈待在門廳幫忙待客,牢牢地監視著他。臨近打烊,丁可愈晃悠到料庫,參觀完還想要一塊籽料,紀慎語將門一關,總算能耍耍威風:“我是大師傅,我不同意給你,你就沒權力拿。”
料子是小,面子是大,丁可愈說:“你還有臉自稱大師傅?要不是我們家收留你,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打小工呢!禍害我大哥,攪得家無寧日,你對得起大伯嗎?”
紀慎語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腦袋嗡嗡,再加上沒有睡好,竟捂住腦袋晃了晃。丁可愈一愣,尷尬道:“……你哭了?我連髒字都沒說,不至於吧?”
這老三第一次遇上男男相親,潛意識裡將紀慎語歸為男女中的女方,以為脆弱愛哭。“我哪句說錯了,大哥被打得半死,難道罵你幾句都不行?”他走近一點,“你以為還會有大哥哄你嗎?我可不吃你這套,我瞧見男的哭哭啼啼就彆扭。”
紀慎語緩夠抬頭,清冷嚴肅,神聖不容侵犯一般。他說:“你搞錯了,以前都是師哥躲我懷裡哭,我哄他。還有,我最煩男的嘰嘰歪歪找事兒,地里的大鴨子嗎?”
丁可愈險些氣死,一個兔兒,居然罵他是鴨子!
一晃過去三天,丁漢白也足足躺了三天,那硬板床讓他難言愛恨,那漏風的窗戶也叫他頗感心酸。洗個澡,剃鬍茬,換上襯衫西褲,住在豬圈也得有個人樣。
去一趟瓷窯,看看情況,順便借了佟沛帆的麵包車。他倒騰古玩,以後辦古玩城或者種種,少不了和文物局的打交道,這剛一落魄,張斯年就舍下老臉去巴結張寅,他感動,更要感恩。
一路想著,中午約了幾個搞收藏的吃飯,就在追鳳樓。
選了臨街的包房,正好能望見對面,與人家聊著,談著,時不時瞥去一眼。忽地,二樓晃過一道身影,是紀慎語嗎?是吧?總不能相思成疾花了眼吧?
“丁老闆,這釉面……丁老闆?”
丁漢白魔怔了,不理會這是請客吃飯談買賣,望著對面的小二樓,目不轉睛,筷子都要被他攥折。又一次晃過,是了!沒錯!他放下心,招來夥計,又加了道牛油雞翅和蛋炒飯。
紀慎語渾然不覺,丁延壽身體不適,而難度高的單子只有他能替代,於是仗著這把好手藝來一店頂上。所有愧疚難安,就用拼命忙活來贖罪了。
一氣兒忙到這會兒,記了檔下樓,其他人已經吃過午飯,給他剩著一屜包子。他鑽到後堂吃,這時進來個服務生,穿著追鳳樓的工作服。
服務生擱下餐盒:“這是給紀慎語的牛油雞翅和蛋炒飯。”
丁可愈問:“誰給的?”
服務生答:“一位客人,沒留名字。”
紀慎語霎時發了瘋,作勢朝外跑,丁可愈眼疾手快地攔住他,死命拽著。“是大哥對不對?不能去,師父不讓你們見面!”丁可愈嚷著,“雞翅正熱乎,炒飯那麼香,別跑了,快點吃吧!”
紀慎語掙扎無果,夥計都要來制著他,他卸力停下,撲到窗邊盯著追鳳樓的大門。那裡人來人往,車來車往,他生怕看漏一星半點。
半晌,大門裡出來四個人,其中最高挑挺拔的就是丁漢白。他整顆心都揪緊了,傻傻地揮手,揮完貼著玻璃,按出兩隻手印。
丁漢白脫手兩件寶貝,與收藏者握手告別,卻不走,點一支煙,走兩步斜倚在石獅子上。他朝對面望,一眼望見貼窗看來的紀慎語,呼一口煙,想跑過去把人搶出來帶走。
隔著迎春大道,隔著車水馬龍,真他媽像隔著萬水千山。
“師哥。”紀慎語喃喃,神經病似的言語,“就在那兒呢,我看見他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