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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上朝,面對群臣目光,朱厚照稍感奇怪,卻沒往心裡去。
內閣三人嘴角抽抽,也不會提醒。
謝丕顧晣臣即將出使,對朝中的變化並未深思。唯有嚴嵩,一邊為出行做準備,一邊感嘆,身為一國之君,也是不容易啊!
“老爺將行,妾趕製了一件夾襖,望老爺帶上。”
歐陽孺人剛過花信之年,粉黛桃腮,纖巧裊娜,說話時未語先笑,著實可親。
見妻子過來,嚴嵩忙放下文書,接過夾襖,道:“累娘子操勞。”
“老爺說哪裡話。”
歐陽孺人粉面微紅,見桌上擺放一疊文書,知曉丈夫正忙,便不再打擾,東西送到,即要離開。
“廚下正燉湯,我去看著,稍後給老爺送來。”
“多謝娘子。”
嚴嵩想想,乾脆丟開文書,和妻子一起出門。
京城的三月,寒意未消。
七品的京官,俸祿寥寥,全靠家中接濟,才置辦下這棟宅院。家中僅有老僕一人,家計膳食都需孺人操持打點。
嚴嵩感念妻子辛勞,更多幾分敬愛。
妻子下廚為他熬湯,幫不上忙,總能添幾根柴。
“老爺,聖人言,君子遠庖廚。”
“娘子此言差矣。”嚴嵩輕托妻子手臂,笑道,“聖人不忍殺生,方有此言。娘子賢良,操持家務,終日勞累。為夫不過出些力,添幾根柴,又算得上什麼。”
行到後院,見到堆在院中的斷木,嚴嵩躍躍欲試,打算執斧。
“為夫先劈柴。”
歐陽孺人嚇了一跳,忙道:“老爺,當心!”
出言稍慢,嚴嵩掄起斧頭,差點閃腰。
實在看不過去,歐陽孺人一把搶過斧頭,隨便朝身後一扔,仿佛扔出一方絹帕,看得嚴嵩雙眼圓睜。
“老爺,可無事?這斧子重,莫要再動。”
“啊……好。”
嚴嵩大腦放空,回憶起方才一幕,看著嬌小的妻子,心肝直顫。繼而下定決心,緊跟天子步伐,敬愛妻子,終身不變!
怕老婆?
被同僚嘲笑?
他樂意!
管得著嗎?!
正德元年,四月辛巳,欽差隊伍經招遠,過黃縣,抵達蓬萊縣。
縣中多山陵,早有古人定居。
漢時立石,唐時置鎮,國朝開立即升鎮為縣,設登州府衙於此,並於沿海險要處設衛所,建造堡寨。各營壘堡寨之間置峰堠,遇有海盜倭賊來犯,狼煙逐起,府衙官員親登城頭,與軍衛共同抗敵。
楊瓚計劃從登州衛登船,繞行過威海衛,成山衛,寧津所,南下淮安。
海圖上,標註有近海幾座島嶼,詢問過番商,知島上並無藏寶,楊瓚無意浪費時間,決定直接南下。
臨行前,寫就一封書信,請錦衣衛先行送往揚州府,交到顧卿手中。
“有勞黃總旗。”
“楊僉憲放心,卑職定日夜兼程,儘快送到。”
信件送出,見過登州府衙來人,楊瓚將中途將停靠江浙海島一事,透露給王守仁。
王主事沉吟片刻,問道:“下官斗膽猜測,江浙之事,恐非輕易可為。僉憲欲要登島,為何不等諸事妥當?”
楊瓚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敢問王主事,面前有一團亂麻,當如何解開?”
“自然是尋到線頭,抽絲剝繭。”
“本官沒有此等耐心。”楊瓚搖搖頭,道,“依半官之見,應直接揮刀,自中間砍斷。所謂快刀斬亂麻,王主事應該聽過。”
“砍斷?”
“正是。”
“麻繩盡斷,該當如何?”
“斷就斷了,抓起來抖開,打結連起來就是。”
“……”王守仁無語。細思兩秒,倒覺有一番道理。
“王主事,南下之前,本官即已知曉,江浙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決。若是內閣三位相公,或有可為。換成本官,休說盤根究底,稍有動作,便會捅了馬蜂窩,屍骨無存。”
這其中牽涉太多人的利益,越是了解,楊瓚越是心驚。
同樣的,為自己有先見之明,帶上劉瑾,從兵部挖走王守仁,感到萬分慶幸。
“僉憲所言,下官已然了解。然天子欽差重任,縱是萬難,也不當後退。”
“自然。”楊瓚重重點頭,“本官早有粉身碎骨之心!未知王主事可是一樣?”
“下官亦然。”
“善!”
楊瓚笑道:“既如此,本官有一計,需得王主事幫忙。”
“僉憲儘管道來,下官責無旁貸!”
“王主事果然國之棟樑,瓚佩服!”
“僉憲過獎。”
整整一個多時辰,楊瓚和王守仁關在廂房裡,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密謀一番。
謀劃到中途,劉公公也被拉入小團體,成為和江浙官員開掐的急先鋒。
錢寧守在門外,偶爾聽到隻言片語,不甚分明。
越是聽不到,越是好奇,到最後,似有百爪撓心。
待三人計議完畢,房門開啟,劉公公率先走出,觀其神情,只兩句可以形容,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王主事慢其兩步,卻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離開時,不忘拱手道:“下官參聖人格物之道,今得僉事之言,隱有所悟,多謝!”
“王主事客氣。”
楊瓚起身還禮,送走兩人,關上房門。
錢寧正要離開,忽聽室內傳出幾聲鈍響,轉過頭,鈍響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