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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九月已未
趕在萬壽聖節前,楊瓚啟程還京。
行李之外,增加兩輛大車,一輛裝載玉米,一輛是邊民送來的皮毛土物。
顧卿從遼東返還,過薊州時並未停留,而是借道直往宣府。
得知消息,楊瓚頗有些怨念。
許久不念,很是想念。美人竟過門而不入,是何道理?
沒承想,臨行之日,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平原。
錦衣金帶,金緣烏紗的顧指揮,策馬直衝城下。身後百騎,護衛一輛青布馬車。
楊瓚側首,看向顧卿。
顧指揮猛的一拉韁繩,躍身下馬,展顏道:“我同四郎一起還京。”
楊瓚正要說話,青布馬車行近,車門推開,露出一張胖乎乎的小臉。
“四叔。”
“廉兒?”
楊瓚愕然,見侄子從車上躍下,一身藍色衣袍,小樹樣的挺拔。其後,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車板躍下,齊身行禮,道:“見過四郎。”
仔細辨認,楊瓚方才認出,竟是曾往京城的楊山和楊崗。
走到近前,楊廉拱手揖禮。
“見過四叔。”
楊瓚看看侄子,又側頭看向顧卿,怎麼回事,能否解釋一下?
顧卿淺笑,道:“四郎念孔懷之情,立誓育侄成才。卿與四郎有鳳鸞之盟,自視其為親侄。四郎諸事繁忙,卿自當代勞。”
楊瓚:“……”
委實太有道理,他竟無法反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歸京
馬馳飛快,風行電掣。
官道上,灰塵揚起,見馬腹貼地而來,行人車隊紛紛走避。唯恐閃避不及,被撞飛受傷,沒處說理。
有麻衣漢子不明就裡,瞪著飛馳過的一隊人馬,面現怒氣,大聲問道:“大兄,這是何人,為何如此橫行?瞧其衣帽,不似邊軍,又非官差,我等為何閃避?”
“那是番子!不躲等著被甩幾鞭?”
為首的褐衣漢子回過頭,令眾人於路邊歇息,翻身躍下馬背,道:“跟我來,看看捆貨的繩子。”
八輛大車,皆是由南運來的貨物,往遼東同牧民市賣。
自從水路換行陸路,遇到的巡檢關卡,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交出的金銀銅板,占本錢三成。如不能平安抵達遼東互市,換來牲畜金銀,必會折了本錢,沒法向家人和族裡交代。
“番子?”
麻衣漢子領口微敞,脖子粗壯,衣袖包裹之下,兩臂鼓鼓囊囊,明顯是個練家子。
“不曉得?”
“可是東廠?”
說到最後兩個字,漢子聲音漸底,幾乎帶著吸氣聲。
“算有點見識,一雙招子沒用來喘氣。”
褐衣漢子一邊查看雨布,一邊試試繩子鬆緊,確定無礙,交代趕車的人小心,轉身回到馬旁,取出水囊,狠狠灌下兩大口。
“越近北邊,遇上的越多。前頭兩撥過去的都是錦衣衛。這回是番子,可見京城的消息不假,朝廷新開幾處互市,規模之大,遠超太宗皇帝年間。咱們這回北上,如果一切順利,賺回本錢不說,利錢更是南邊的幾番,絕對是揀著了。”
褐衣漢子說話時,眾人豎起耳朵,不由得聚攏。
聽到“揀著”“賺錢”等字眼,都是面露笑容。憨厚的搓搓大掌,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咱們原先做些沒本的買賣,實在損陰德,連累家人抬不起頭,兒孫都得牽連。改換這個營生,雖說辛苦些,好歹不會朝不保夕,遇上官軍就得躲,抱著刀都睡不安穩。”
“大兄說得極是。”
“我聽說,江浙那裡正招募識水性的漢子。不像是募軍,倒像是要跑海船。等這回賺夠銀子,安置好家人,咱們也去看看。能成自然好,風浪里搏一回,足夠三代溫飽。就算沒成,也能長一番見識。”
眾人紛紛點頭,閒話幾句,各自散開。或檢查貨物,或取出硬餅,伴著冷水入腹。
稍歇片刻,正打算啟程,官道之上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展眼望去,百名騎士,護送兩輛馬車,兩輛大車,自北飛馳而來。
打頭幾名騎士,俱著大紅錦衣,烏紗飾以金銀。腰懸金銀牌,掛一柄黑鞘繡春刀。其後,百人分成兩列,緹衣騎士背負彎弓,身佩長刃,各個高大英武。
褐衣漢子雙眸微凝,當即認出,這百人都是錦衣衛。
然而,同先時遇到的不同,這些人必定上過戰場,身上的煞氣,幾乎遮都遮不住。
“快讓開!”
二十幾個漢子,早年販運私鹽,事發落草,後遇朝廷大赦,下山改做正當營生,遇到的官軍絕對不少。
如眼前這般,實是首次見到。
“停!”
正等人過去,好快些啟程,緹騎馬車忽然停住。
為首的紅衣騎士調轉馬頭,至一輛青布車前回報。少頃,得令返回,帶兩名校尉,徑直向漢子行來。
一瞬間,煞氣迎面鋪開,褐衣漢子頓覺頭皮發緊。
想當年,被官兵放火燒山,逼到斷崖邊上,生死一線,都沒這般恐懼。現如今,僅是當面問話,竟是毛髮根根直立,如遇殺神一般。
“爾等可是往北?”
趙橫居高馬上,俯視眾人。遵楊御史吩咐,儘量放輕聲音,表情和藹。
奈何剛殺過人,滿身血腥氣。笑得越和善,越讓人頭皮發麻。
“回大人,小民確是北往遼東,同番人牧民市些貨物。”
“市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