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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轉過身,只見一抹緋紅身影穿過雨簾,大步向主僕二人走來。
“楊侍讀?”
到了近前,才發現來人是錦衣衛。門房吃驚不小,想上前攔阻,又被顧卿身上的冷意嚇退。
楊瓚不動,也沒有出聲。
顧卿又喚一聲,楊瓚仍是不動。
“四郎?”
兩字融入雨中,楊瓚終於有了反應。
抬起頭,凌亂的鬢髮黏在額角,嘴唇顫抖,雙眼赤紅,卻沒有一滴眼淚。
“顧千戶?”
“是我。”
不顧雨水,顧卿單膝跪地,單手按住楊瓚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的冰涼,眉心微蹙,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四郎,雨太大,隨我回府可好?”
楊瓚搖頭。
“楊土,我那書童還在這裡。”楊瓚喃喃道,“我不能將他一人留下。他膽子不大,怕黑。他還想著回家,還沒回家……”
話到最後,嗓音愈發沙啞,似被石塊哽住,幾不成聲。
顧卿放開楊瓚肩膀,手背擦過楊瓚的頸側,拇指撐起他的下巴。
“我幫你找他。”聲音低沉,壓過雷聲,直入楊瓚心底,“一定幫你找到。”
“……多謝……”
模糊道出兩字,楊瓚閉上雙眼,軟倒在地。
顧卿立即傾身,撐住楊瓚脊背,手臂穿過膝彎,直接將人抱起。
“大人……”
門房小心上前,哪怕是認識,也不能就這樣把老爺帶走。
“長安伯府。”
留下四個字,顧卿再不理門房,大步走出正門,將楊瓚扶至馬上,翻身上馬。
“伯爺?”
伯府長史和校尉趕到,顧卿馬鞭斜指,道:“不必跟著我,去老侯爺處請良醫過府。多留幾個幫那門房找人。”
“是!”
長史校尉領命,一人馳往侯府,余者紛紛下馬,冒雨挖掘垮塌的房梁。
耗費一個多時辰,終於找到被壓在斷木下的楊土。人伏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臉色青灰,氣息全無。
這一日,皇城四門緊閉,不放任何人進出。
錦衣衛得到疑犯口供,指揮使牟斌立即進宮請下敕令,嚴查客棧酒肆,秦樓楚館,尋常巷陌也不放過。將京城翻個底朝天,抓補五十餘人,其中不乏朝廷官員的親戚族人,更有禮部侍郎的家人。
“天子有敕,敢阻攔者同下詔獄!”
牟指揮使面沉似水,錦衣衛狀如虎狼。
未幾,東廠番役也加入其中,抓捕的卻不是朝官親眷,而是神城中的勛貴外戚。尤其同壽寧侯有過交往的勛貴,無一人能夠倖免。
日暮時分,錦衣衛和東廠番役的抓人行動才告一段落。
牟斌和王岳同上文書,言明:“此番京師大火,乃不法之徒刻意為之。經訊問,疑有韃靼jian細同內賊互相勾結,混入京城,尋機生亂。”
文書之後附有數張供詞,證實最先被抓的幾名疑犯俱為韃靼jian細,因祖上犯罪被流放戍邊。後被韃靼擄掠,為保命,甘為賊虜驅使。
此外,關在詔獄中的番僧確同北邊勾結,私下遞送消息。結合種種證據,楊瓚那句“韃靼jian細”當真沒有冤枉他們。
乾清宮中,朱厚照翻過文書供詞,臉色越來越黑。到最後,直接抄起鎮紙砸到地上。
天子震怒,伺候的中官宮人噤若寒蟬。
張永試著開口,非但沒讓朱厚照息怒,反令怒火更熾。手臂一揮,御案上的筆墨紙硯統統被掃到地上。
張永和谷大用離得最近,都被墨汁濺到。
剛剛養好傷,回御前伺候的劉瑾最是倒霉,被筆架擦到,額頭又青了一塊。
“陛下息怒!”
殿中的中官宮人齊齊跪地。
朱厚照不說話,握緊雙拳,用力捶著桌案。
“無法無天,欺人太甚!”
每落下一個字,都伴隨著一聲鈍響。整句話說完,御案都被掀翻。
“張伴伴。”
“奴婢在。”
“你出宮,召楊侍讀覲見。”
“奴婢遵命!”
張永彎腰退出內殿,顧不得擦掉額頭的冷汗,領了牙牌,帶上兩個小黃門,急匆匆趕往宮外。
到了地方,當即被眼前的慘景嚇了一跳。見錦衣衛正搬起倒塌的梁木,還以為是楊瓚出事,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
“張公公?”
張永曾到長安伯府宣旨送賞,伯府長史認出他,出聲問候。
“張公公有禮。這是怎麼了?”
“楊侍讀,”顧不得其他,張永一把扎住伯府長史的胳膊,“楊侍讀可出了事?”
“公公放心,楊侍讀無事。”
長史將前因後果道明,張永長出一口氣。
“楊侍讀現在長安伯府?可請了醫士?”
長史道:“惠民藥局不頂用,城內醫館分不出人手。伯爺遣人到老侯爺府上請了良醫。”
“如此甚好。”
張永也不多說,掉頭趕往長安伯府。
無論如何,都得親眼確認楊瓚的情形,在天子面前也好有個說辭。
得知楊瓚家被火焚,朱厚照很是焦急。自己無法出宮,只能遣張永帶上御醫,往長安伯府再走一趟。
“谷伴伴傳話司禮監,朕許張伴伴留宿宮外,明日再回。”
“是。”
“張伴伴。”
“奴婢在。”
“務必確認楊先生安好。”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