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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親上刑科簽發駕帖,百餘校尉力士包圍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無論是誰,一律不許進出。壽寧侯府長史不服衝撞,直接被下詔獄,生死不知。

    凡同侯府有交的勛貴外戚,人人自危。

    風浪之中,吏部駁回了僉都御使閆桓乞致仕的上言。納刑科給事中趙鐸上疏,起用致仕戶部尚書周經。

    同日,授庶吉士崔銑、嚴嵩、湛若水、倪宗正等二十九人為翰林院編修。以敢言直奏,拔王忠為戶科給事中。

    弘治十八年五月丙戌,天子仍不視朝,京中風聲更厲。

    巡街的官兵和順天府衙役持刀執尺,面帶肅殺之氣。這種境況下,各府舉送的美人再引不起更多主意。

    詔獄中,楊土幾乎日日報導,每次都有新的消息。

    “四郎,前兒東城的兩座侯府突然被圍,路上都是錦衣衛。”

    楊瓚停下筆,吹乾墨跡,道:“侯府?”

    “我親眼見的。”楊土道,“聽人說都是皇后的兄弟。”

    “見到就見到,莫要多嘴。”  

    楊瓚折起信紙,將信封收好,遞給楊土,道:“交給驛站快馬,必要快些送回家中。”

    “為何不尋快腳?”

    “這些時日盤查愈嚴,快腳恐不方便。”楊瓚道,“若是不行,便請獄卒幫忙。”

    “獄卒?”

    楊土愈發糊塗。

    楊瓚沒有多做解釋。

    找的是獄卒,真正能幫忙的卻是顧千戶。以顧卿的能力,不過舉手之勞。反正人情已經欠下,多欠一回算不得什麼。

    楊瓚不打算成親,更不會納妾。此事必須早點解決,越早越好。

    幫忙可以,再多,他實在是做不到。

    “時辰不早,快些去吧。”

    楊土答應一聲,收好書信,當即離開詔獄。

    楊瓚收起紙筆,靠在椅上,手指無意識的敲著桌面。

    太子已四日未至,京中守衛愈嚴,國舅府突然被圍……種種跡象累積起來,楊瓚閉上雙眼,按了按額角。  

    他離開詔獄的日子,怕是要提前了。

    第三十八章 山陵崩二

    弘治十八年五月庚寅,神京城忽電閃雷鳴,驟起大風。

    風沙瀰漫,遮天蔽日。

    白晝恍如黑夜,行人相聚五步,已是眇眇忽忽,看不清彼此的五官音容。

    閃電驚雷駭人,丈粗猶如巨蟒。

    俄而有暴雨傾盆,如瀑布墜下。

    天像被鑿開口子,豆大雨珠連成一片,落在人身上,猶如石子飛擊,冰雹砸下,不致頭破血流,也會青紫一片。

    皇城內宮城外,自東上門至北中門,十二道城門緊閉。城門衛冒雨登上城樓,隔雨幕眺望,不到片刻,袢襖即被雨水浸透,冷得牙齒打顫。

    城內的酒樓茶肆接連落下窗門,格柵在風雨中咯吱作響。

    有來不及收回的幌子被風捲走,瞬即不見蹤影。更有單薄的木匾被風雨砸落,掉在地上,碎成數塊。

    城東壽寧侯府前,兩尊石獅接連被閃電擊中,自底座至獅首,很快爬滿裂紋。又一道閃電落下,正門上的御賜匾額竟然起火。雖很快熄滅,“侯府”二字卻少了一半,再看不清楚。  

    圍在侯府外的錦衣衛早退開數米,嘖嘖有聲。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守門石獅被雷劈裂,御賜匾額被閃電擊中,對篤信天兆的古人來說,簡直是凶兆中的凶兆。

    壽寧侯必是惡稔貫盈,罪在不赦。連上天都看不過去,才劈落雷電,降下重責。

    侯府內,得家人回報,壽寧侯張鶴齡坐在正堂,錦衣玉帶,力持鎮定,顫抖的雙手卻徹底出賣了他。

    “退下!”

    揮退家人,壽寧侯用力咬牙,忽的砸落茶盞。

    “凶兆?我不信,不信!”

    親姐是皇后,親外甥是太子,他是堂堂國舅!帝冠戴過,御酒嘗過,閣臣尚不被他放在眼裡,幾個悶雷,幾道閃電,又算得了什麼!

    必是小人進讒,讓天子生出誤會。

    只要能進宮,只要能見到皇后,只要皇后在天子面前哭求幾句,他必能得回往日榮耀,繼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

    “我要進宮,我要見皇后!”  

    伴著怒吼聲,壽寧侯表情猙獰,滿目赤紅,似要噬人一般。

    建昌侯府中,建昌侯張延齡頹坐榻上,滿目蕭然。

    伴著風雨,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歌台舞榭,畫閣朱樓,再不復往日喧譁熱鬧。富貴榮華之地,仿佛在雨中轟然倒塌。金鋪屈曲,玉檻玲瓏,驟成殘垣丘墟。錦衣華服,炊金饌玉,恰似一場幻夢。

    環膝的美人不再鶯聲燕語,諂媚的親隨不再滿口奉承。

    高賤無常。

    不過短短几日,富貴顯榮的皇親國戚,竟從雲端跌落,滿身污泥。

    是生是死,全在天子一念之間。

    “伴君如伴虎。”

    建昌侯喃喃的念著,思及平日裡種種,頓覺寒意沁骨,自榻上立起,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

    一夕改換門庭,飛黃騰達,便忘乎所以,記不得自己是誰。

    當真是豬油蒙了心!

    姐姐是皇后又如何?身為國舅又如何?

    只要天子動怒,不再容忍,他們兄弟就是地上的兩隻螻蟻,捏死踩扁,不過一念之間!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往日越是得意,今時越是恐懼。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建昌侯抓亂髮髻,不停的自言自語。

    早年間,爹娘不是沒叮囑過,縱然天子仁厚,終是君臣有別,萬不可忘記本分,有譖越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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