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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總是重複著同樣的情形,烈焰肆nüè,兩個身影在濃煙中踉蹌。
巨聲轟響,房梁砸下。
他被推出二堂,楊土不及呼救,瞬間被火光吞噬……
雙手撐在木架上,楊瓚用力握拳。
閉上雙眼,重又睜開,取過布巾,拭乾面上的水漬。
噩夢終是虛幻,轉醒之後既化為虛無。
現實則不可逃避,終將面對。
放下布巾,楊瓚走向木桌,解開包袱,取出從順天府開具的文書,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
楊叔恰好送來火盆,見到楊瓚,神情有些猶豫。
肅然神情,壓下乍起的痛意,楊瓚拱手,深深作揖。
楊叔被嚇了一跳,手足無措,連聲道:“使不得!可使不得!四郎這是為何?”
“楊叔。”
雙唇張合,楊瓚嗓子微啞,艱難道出楊土逝去的消息。
聽者臉色蒼白,許久才顫抖著聲音,問道:“四郎是說,土娃沒了?”
楊瓚點頭,眼圈通紅。
“是為救四郎才沒的?”
“楊叔,是瓚之過。”
楊叔放下火盆,舉袖擦擦眼角,道:“我還以為他留在京城,給四郎看家。我……可是葬在了京城?”
說不出安慰的話,楊瓚只能取出文書,交給楊叔。
“沒了,沒了啊。”
楊叔喃喃念著。
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只有這薄薄一張紙。
“楊叔,都怪我。是我沒看顧好他。”
“不怪四郎。”攥緊文書,楊叔搖搖頭,聲音沙啞,“護著四郎,本就是應當。我、我去告訴他娘。”
強忍著眼淚,楊叔轉身離開。
不久,一陣悲鳴聲傳來,其後又被強行壓下。
立在門旁,對著冰涼的火盆,楊瓚久久不動。
“小叔。”
乍聞聲響,楊瓚轉過頭,一個五六歲的孩童,穿著深藍色的短袍,外罩一層麻衣,正站在牆角,小心的看著他。
“廉兒?”
循著記憶,楊瓚知曉,這個孩子是楊家長孫,也是兄長唯一留下的血脈。
“小叔,娘說小叔舟車勞頓,不讓我來。可我想見小叔。”
五歲的孩童,尚沒有啟蒙,並不十分明白,“舟車勞頓”是什麼意思。
他只知道,爹和二叔都不在了,娘時常垂淚,二嬸每日裡也不說話。好不容易,小叔歸家,娘為何拘著他,不許他來見小叔?
“廉兒,到小叔這來。”
待楊廉走近,楊瓚彎腰將他抱起,握住有些涼的小手,皺眉道:“廉兒可是冷?”
“不冷。”楊廉搖頭。
他的確不冷,只是肚子咕嚕咕嚕叫。
楊瓚眉頭皺得更深,將侄子抱緊房內,翻出天子賞賜的斗篷,結結實實將孩子裹緊。又打開箱籠,取出離京時,皇宮送來的軟糖。
除了軟糖還有糕點,可惜多數不能久放。
盒蓋掀開,甜香撲鼻。
楊廉抽抽鼻子,大眼睛撲閃,期待的看向楊瓚。
“小叔……”
坐到榻旁,將斗篷鬆開些,楊瓚輕聲道:“這是小叔從京城帶來的,給廉兒。最多只能吃兩塊,不然牙疼。”
“恩!”
楊廉點頭,張開嘴,咬住裹了堅果的糖塊,甜得眯起雙眼。
半晌,忽又收起笑容。
“怎麼了?”
“娘說過,給爹守孝不能食葷。”
“吃糖可以。”
“真的?”
“真的。”
楊廉捧著精緻的木盒,道:“小叔,帶我去見爹好不好?我想給爹送去。”
“好。”
楊瓚抱起楊廉,輕輕拍著他的背。
“這些給廉兒,小叔另帶了好酒。”
“酒?”
楊廉皺皺鼻子。
他被祖父蘸著筷子餵過,辣得直流眼淚,從此留下心理陰影。對於祖父和父親的愛好,實在難以理解。
為免嫂子擔心,餵過兩塊軟糖、一塊蘇餅,楊瓚便抱起楊廉去到正房。
楊母去世多年,楊樅始終沒有續弦的念頭。
楊大郎和楊二郎往生,楊嚴氏有子傍身,楊趙氏卻是孤零零,無所依傍。
楊樅曾想過,出了孝就讓二兒媳歸家,另擇良配。便是長媳,只要留下楊廉,也無需為大郎守著。
什麼貞潔牌坊,楊家從來不在乎。
早年間,楊氏女同閆家郎合離,另嫁他人,沒少引來口舌。自那之後,楊氏族中就立下規矩,族中的媳婦,男人不在了,願意守著,是恩義。想另覓良偶,楊家必不阻攔。
同理,楊氏女嫁到外縣,一旦出了事,只要有理,族人必會撐腰。
楊樅不便開口,請族長家人幫忙說道。未料,兩個兒媳都是搖頭,哪怕家人來接,也是住過兩天,又回到楊家。
思及兩個嫂子的處境,楊瓚也是嘆息。
若是為了楊廉的前程,大可不必。科舉也好,做個富家翁也罷,有他在,總能護得侄子平安。
假如是顧忌他,更是不必。
真有御史上疏彈劾,楊瓚絕不會客氣,祭出金尺,抽不死你!
來一個抽一個,來兩個抽一雙!
自己沒力氣,請顧千戶幫忙一起抽。
反正都是欠人情,不差這一次。
依照明律,楊家的老宅未設廳堂,正房左右各一間廂房,連著一個小院,四周架起土牆。兒子成親時,楊父做主,打通土牆,又建兩所房屋。從圍牆到屋瓦,嚴格按照規制,不逾越半分。
兄嫂住進新居,楊瓚一心科舉,隨楊樅留在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