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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
“楊家不發喪,有九成可能是要瞞著楊探花。就算有往來書信,也不會寫明此事。”
縣令不言,神情略變。
“無喪不立草廬,無墓何能斬衰麻服?”
峻法尚容人情,且不知者何罪?
“好。”
書吏一番話說完,縣令眼中凝色頓解。
當日,閆二郎被打完板子,收押縣衙。
理由很好找:民告官,先行杖再流放千里。這條律例旁人不知,閆家上下必是一清二楚。畢竟,當初閆家一個僕婦都敢指著楊家的鼻子罵。
翌日,縣令親自抄錄文書,並狀紙送往京城。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輕飄飄開始落下。
於此同時,紅姐兒主僕正坐在晉王府的一輛大車中,行向太原。
“我名良女,紅姐兒是幼時的辱名,莫要叫錯。我父為走街串巷的貨郎,五年前病故。”
想起破廟裡那場大火,丫鬟儘量縮著身子,靠在車壁上,顫抖著點點頭,不敢對上紅姐兒的目光。
若不是留著她還有用……
紅姐兒微微眯起雙眼,偶感車廂震動,必是下車更衣的女孩子們回來了。當即半垂下頭,顯得溫婉無害。
京城
托客棧掌柜的關係,書童楊土尋到一個可靠的官牙,每日在城內奔走,尋找宅院。
楊瓚告假的條子已遞送到吏部,正等著批覆。
因他被選弘文館講學,三日輪值,修史的工作自然輪不到,抄錄的工作也十分輕鬆。入戶部觀政要等省親歸來,竟是比殿試之前還要清閒。
內官監掌印陳寬動作很快,聖旨下達兩日,工匠已被安排妥當。
按仁宗時留下的章程,一應擺設器皿分毫不差,空置許久的弘文館漸漸恢復往日風光。
竣工之前,謝大學士上言,可先選便宜偏殿,供三人同皇太子講學論經。
“善。”
謝閣老的提議,天子自然應允。
依序,謝丕為先,顧晣臣為中,最後才是楊瓚。
經過恩榮宴,楊瓚已然了解到,朱厚照的性格,萬不能用常理來考量。給太子講學,恐非易事。
果然,謝丕和顧晣臣滿懷激情奔赴講台,課程結束,都是一臉的複雜。
面對朱厚照這樣的學生,打不得罵不得,話輕不得重不得,尺度當真不好把握。況且,太子殿下也不是不好學,只是有點“作”。
謝丕顧晣臣執手相看,不約而同四十五角望天,嘆息一聲: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啊。
兩位才俊的感慨,楊小探花自然知道。
臨他入值,被內官引至殿前,沒急著進殿,而是整了整衣冠,深深吸氣。
“殿下,臣翰林院編修楊瓚請見。”
如謝丕般陽春白雪不通,似顧晣臣般語重心長無用。
楊瓚仔細琢磨,選擇循古人之言:操履嚴明,心氣和易。操身心卻不讒言媚阿,師嚴明卻不疾言厲色。
簡言之,無論皇太子怎麼作,哪怕爬柱子上房梁,他堅決不生氣。好話可以說,但不能流於諂媚。教學必須嚴,打手板與否還要考量。
太子殿下能否接受?
楊小探花肅然表情,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
只可惜,想法很好,現實卻給了楊瓚當頭一棒。
看到端坐殿中,捧著一本“論語”,讀得津津有味的朱厚照,楊瓚嘴角抽了兩下,當真想說:殿下,就算要看閒書,至少書皮換一樣。
論語多厚,凡是讀書人,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
太子殿下手裡這本,楊土都能瞧出來不對。
看到楊瓚,朱厚照笑著放下書,書頁正大光明攤開,半點沒有被發現的覺悟。
“楊編修。”
看著笑呵呵的朱厚照,謝丕和顧晣臣的無奈,楊瓚終於有了切身體會。
第二十七章 楊瓚教學
朱厚照年不過十四,不好經義典章,愛看閒書,喜觀內廷衛士演武。在後世人看來,這實在算不得大事。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愛玩好動坐不住的時候,能一本正經如“楊小夫子”,才是當真奇怪。
然地位決定言行。
在朝中士大夫看來,這種好動的性格,恰好是太子“行為不端”的證據。謝丕和顧晣臣都是少有才名,勤奮好學之人。對朱厚照這種性格,自然有些接受不能。
楊瓚完全可以想像,兩位才子遇到當下情形,會是何等反應。
無奈,必須有。
憤怒,也差不離。
尤其太子看的是《鶯鶯傳》,滿篇才子佳人,私相授受,負心閨怨,更會引來謝、顧兩人不滿。
楊瓚同樣不滿。
非是針對朱厚照,而是將此書偷渡進宮之人。
朱厚照的年紀,正是形成人生觀世界觀的重要時期,加上有些叛逆,極容易被人拐帶。敢給他看這樣的書,安的是什麼心?
繼承楊小舉人的記憶,自然也曉得當下讀書人的主流思想。如《鶯鶯傳》一類的書籍,必是不能讓家中孩子看的“禁書”。
打個比方,若是謝丕看這類書,一經發現,清風朗月的謝大學士也會勃然大怒,鬧不好就要腿打折。
視線從書頁上移開,楊瓚眉間微擰,慢慢掃過立在朱厚照身側的幾名宦官,越看越覺得不順眼。
太子手裡的書怎麼來的,根本用不著仔細揣摩。
“楊編修。”
朱厚照心寬,感覺卻不遲鈍。
看楊瓚繃著臉,半晌不說話,低頭看一眼攤開的書頁,下意識手一翻,合上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