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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土只能繼續在詔獄外守著,直等到楊瓚“刑滿釋放”那一天。
弘治十八年五月己丑,朝廷下詔,停止婚娶,採選各地美女進京,充東宮妃嬪。
為防內廷與朝堂勾結,洪武帝令儒臣修女誡,立綱陳紀,嚴令后妃嬪嬙不可干預政事。更定下規矩,凡后妃宮嬪,慎選良家女。
自永樂朝後,天家妃嬪多採選民間,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縱然才貌雙全,溫柔婉約,也不會入採選名額。
五品以下的官員想送女進宮,也是困難重重。一句“進者不受”就卡死了門檻。
朱厚照年少英俊,雖是愛玩些,到底沒有如後世般的名聲。弘治帝仁厚,雖下詔停民間嫁娶,卻也言明:凡有親者,不可采名。
詔書先頒京城,旋即飛送各府州縣。
飛送的快馬抵達宣府,恰好是端午節當日。
彼時,大理寺覆審的文書已達涿鹿縣。如文吏所料,楊瓚無罪,告發他的閆二郎卻要倒大霉。
“民告官,流千里。”
這些日子,閆二郎一直關在縣衙,先時還盼著閆大郎來救,隨著日子過去,連家中僕人都沒見到,對楊瓚的恨意竟漸漸轉到閆大郎身上,甚至連閆王氏一併恨上。整日裡咒罵不休,狀似瘋魔一般。
聽他罵得不堪,隔壁囚室的人犯難免出口譏笑:“還是個讀書人,就是這副熊樣?呸!老子做賊還知道孝敬爹娘,這樣的簡直是天生狼心,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見閆二郎仍在罵,乾脆撕開衣角堵住耳朵,好歹還能清淨一會。
“閆二郎,出來!”
賊囚剛躺下,兩名皂吏提著枷板鐵鏈,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獄卒打開囚室,呼喝道:“閆氏子誣告今科探花,現已查證,依大明律,行十杖,流放千里。”
早看閆二郎不順眼的犯人登時來了精神,囚室中的閆二郎卻是目瞠口哆,大驚失色。
“我不信!”
撲到皂吏身前,閆二郎滿面猙獰,嘶聲道:“那小畜生斬衰殿試,為何不判他?!我不服!該死的是他,是他!”
一個皂吏狠狠踹在他的膝上,隨手抓一塊爛布,堵住閆二郎的嘴,並獄卒一起將他拖出大牢。
“打完板子就要上路,我勸這位‘童生老爺’還是省點力氣。路上暈過去,餵了豺狼虎豹,可就要到閻王殿前喊冤了。”
“童生老爺”四個字說得尤為大聲,牢房裡鬨笑一片。閆二郎被打板子時的情形,早成衙役皂吏私底下的笑料。
閆二郎被拉出大牢行杖,當日流放。閆家也沒能安穩,縣衙二尹帶著數名衙役,手持朝廷發下的官文,親自踹開閆家大門。
宣府事發,天子下令嚴查。
參將李稽,副總兵白玉等都被押解進京,或移送刑部,或投入詔獄。
若在平時,閆家買通縣衙典史,改換正役,算不得大罪。然太子殿下正怒火熊熊,磨刀霍霍,同時也為做出些成績讓親爹看看,能嚴辦絕不輕縱,能砍頭絕不流放。
“閆氏私賄典史,害楊氏十餘條人命,戕害不辜,惡盈釁滿,二罪俱罰!閆梲斬首,閆氏子流刑千里,遇赦不赦。”
二尹話落,衙役立時將閆大郎拿下,閆王氏想要撒潑,被一刀鞘拍在臉上,牙齒鬆脫,隨著半口血一起噴了出來。
閆大郎還要掙扎,言其有功名在身,不可輕辱。
二尹冷笑道:“大令已具言府學,學中教授不恥汝行,上奏朝廷,革汝功名,流放獨石。家中女眷充功臣為奴。家人僕婦另行發賣。”
閆大郎委頓於地,面若死灰。
曾囂張一時的閆家,破門只在旦夕。
與此同時,京師的閆桓父子也是膽戰心驚。
閆璟在殿試中大受打擊,名落三甲,三年不用,險些一蹶不振。
閆桓每日到都察院點卯,面上力持鎮定,心中卻是疑神疑鬼,總覺得同僚在他背後指指點點。一段時間下來,氣色不比閆璟好上多少。
得知楊瓚被告,大理寺未做處置,其後人進了詔獄,至今沒有半點消息,閆桓未覺分毫舒暢,反而心驚肉跳。
回府說於閆璟,後者沉默許久,終道:“父親,上疏乞致仕吧。”
“什麼?”
“若天子允了,父親尚能回鄉安老。若是不允……”
閆璟的話沒有說完,展眼看向窗外幾株桃木,神情間,再不見半點意氣風發。
花期將盡,桃雨紛落。
殘紅遍地,一片冷清寂寞。
第三十五章 顧千戶的人情
大理寺雷厲風行,閆家父子三人斬的斬,流放的流放,都沒落得好下場。被閆父買通的劉典史同樣沒能求得輕判,自詔獄移送刑部大牢,只等秋後問斬。
“與罪人同父者,充軍戍邊。五服之內者,三代不許科考”
官文下發,劉氏族中一片淒風苦雨,被充軍的人家破口大罵,罵劉典史不得好死,下輩子投個畜生胎,再被千刀萬剮。
“劉氏女何在?”
點過戶籍,族中之人皆在,唯獨不見劉紅蹤跡。
“紅姐兒原在舅家。”
一個五服之外的劉氏族人上前回話,道:“前些時日,聽說舅家不慈,將她趕出門。其後便不知所蹤。”
在多數劉氏族人看來,一個弱女,年不及笄,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頭,這些日子不見,八成是遇到強人,沒了性命。要麼就是遇到拐子,縱保住命,下場也未必會好。
“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