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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席進士心中打鼓,萬分不明白,韓尚書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覺得自己剛做的詩不錯,表以慶賀?
兵部尚書劉大夏對楊瓚並無多大關注,只覺得二甲中幾人的文章頗有見地,待朝考過後,若能取中庶吉士,必要擇來部中聽政。
謝丕和顧晣臣談到暢快處,見楊瓚未做一首詩,更少有出言,不由道:“楊賢弟,逢此盛事,何不同我等一併賦詩題詞?”
楊瓚抬起頭,坦然道:“謝兄見諒,小弟實不善做詩。”
“賢弟莫要過謙。”
“非是過謙。”楊瓚道,“小弟非玲瓏之人,幼學四書經義,讀孔孟之道,心力已耗八分。雖慕古人之詩,且時有揣摩,然卻無從下筆。縱有拙作,也是難入人眼。”
所以,賦詩唱詞,兩位仁兄自便,還是讓他安心吃飯。
楊瓚話落,顧晣臣張口結舌,謝丕卻是笑得無奈。
謝遷端起酒盞,遙敬李東陽。
旁人不解其意,李閣老卻是明白。
“此子雖然年少,卻讓老夫想起一人。”馬文升撫過長須,微微笑道,“貫道可知是誰?”
韓文想了想,不覺有些驚詫。
“李閣老?”
“尚差了幾分火候。”馬文升搖頭,“再過二十年或可一比,現下卻是不能。”
“這……文委實不知。”
“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
韓文倏地一愣。
像楊廷和?
仔細看看,是有那麼點味道。
古有言,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就賦詩一事而言,楊小探花自言無才,稍顯古板了些,安知不是以拙制巧,大巧若拙。
越想越覺得有理,對楊瓚入戶部觀政之事,韓文更多了幾分期待。
韓尚書的心情,完全可以套用後世一句話:楊小探花,快到本官的碗裡來。
楊瓚一心藏拙,打造夫子形象。絲毫不知,他的名字已在兩位尚書舌尖倒過幾個來回,更同日後的楊首輔聯繫到了一處。
天色漸晚,恩榮宴將近尾聲。
朱厚照臉頰暈紅,起身走到楊瓚席前,率性道:“孤同楊探花性情相投,他日必要一敘。”
“微臣謝殿下厚愛。”斟酌片刻,楊瓚勸道,“酒多傷身,殿下還需慎飲。”
朱厚照終究年少,幾盞酒入喉,之前未覺得如何,現下卻是熱意上涌。聽到楊瓚的話,只是胡亂點了點頭。
“孤曉得了。谷伴伴。”
谷大用當即上前,扶著朱厚照返回上首。另一側的劉瑾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楊瓚,目光不至陰毒鬼祟,卻讓人很不舒服,仿佛有兩根針扎在脖子上。
這位又是誰?
楊瓚有些後悔,為何不多讀些史書。
明朝的弘治帝正德帝都很有名,前者勤政,後者愛玩。與正德帝愛玩齊名的,便是引著他玩出各種花樣的宦官。
最出名的,好像是某位“九千歲”?
楊瓚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哪裡有那麼巧。
宴將散,朱厚照再次舉杯,在座諸人皆把盞回敬。
楊瓚的銀盞中仍是茶,當真應了之前的話,喝個水飽。
掌燈時分,三位閣老同英國公在先,領眾人恭送皇太子。其後仍由小黃門和書吏引路,眾進士有序退席。
楊瓚落後幾步,同王忠行在一處。後者臉膛微紅,雙眼熠熠發亮。行在路上許久,仍是滔滔不絕,興奮不減。
楊瓚好奇問道:“王兄同席之人可是兵部主事?”
“不錯,正是兵部主事,曾被內閣李相公贊為狀元才的王伯安。”
不是同宗,卻是同姓。若能相交默契,必為朝中人脈。
提起王伯安,或許很多人不熟悉。換成王守仁,絕對是如雷貫耳。
陽明先生此時尚未展露崢嶸,未因得罪劉瑾被貶謫追殺,也沒有龍場悟道,更沒有剿匪平叛。就職業前景,甚至及不上楊瓚這個七品小官。
該說世事神奇,非常人可以揣測?
夜風微涼,燈火搖曳。
一路前行,楊瓚心神豁朗,竟也有了幾分參悟之意。
恩榮宴上發生的一切,很快由陳寬和蕭敬稟報天子。
寢殿內燃著薰香,仍壓不住苦澀的藥味。
弘治帝斜靠在龍榻上,服下一碗湯藥,不到一刻,竟全都吐了出來。
“陛下,可要宣太醫?”看到巾帕上的幾縷血絲,寧瑾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莫要聲張,取丹藥來。”弘治帝的聲音雖然無力,語氣中卻有幾分欣慰,“正心誠意,明德知禮,敢直言不諱規勸太子,朕果真沒有看錯人。”
寧瑾奉上丹藥,弘治帝服下一粒,疲憊的閉上雙眼。
“朕的身子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陛下乃真龍天子,必將大安。”
“安不安都無妨。朕只望太子能勤學養德,繼承大統以光先祖。”喘了口長氣,弘治帝似好了些,睜開眼,道,“扶朕起來。”
“陛下還是歇歇,龍體要緊。”
“扶朕起來,再取黃絹筆墨。”
“奴婢遵命。”
弘治帝意定,寧瑾不敢違命。先扶弘治帝起身,後搬來矮桌,鋪開黃絹,在一旁磨墨。
“朕書這道密旨,你且仔細藏好。待朕大行之日交與內閣。”
弘治帝提筆蘸墨,短短几息,已寫下兩行字。停筆後對寧瑾道:“命御寶監送皇帝行寶。”
“奴婢遵命。”
寧瑾退到寢殿門邊,叫來一個身形魁壯的宦官,仔細吩咐一番,後者當即點頭,領命往御寶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