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兩位都御史氣得滿臉鐵青,奈何證據都沒湮滅,宮內又有周太皇太后,最後,只能看著慶雲侯洋洋自得,束手無策。
然而,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不信邪的結果,必是踢到鐵板。
“事情過去兩年,再無人提起茶商一案。慶雲侯府愈顯跋扈。”
班頭頓了頓,見獄卒滿臉憤然,笑道:“偏就在這個時候,慶雲侯世子被錦衣衛抓捕,下了詔獄。慶雲侯怒沖沖趕來,直接被千戶大人攔在詔獄外,門都進不來。你是沒瞧見周侯爺當時那個臉色,嘿!”
詔獄是什麼地方,敢硬闖,別說是侯爺,就是國公,也吃不了兜著走。
當時的情形,班頭記憶猶新。
有火不能發,慶雲侯只能守在詔獄外,苦苦等足半月,才見到狼狽不堪,走路都需人攙扶的兒子。
一怒之下,慶雲侯進宮向太皇太后哭訴,意外被罵了回去。懷著一口怨氣,慶雲侯不聽勸阻,上疏天子,不想惹來弘治帝怒火,差點被當場奪爵。
心驚膽戰的回到家中,慶雲侯遣家人四處查探,方才得知,兒子口無遮攔,竟口出污衊景泰皇帝之言。
“嘶!此事當真?!”
聽到這裡,獄卒倒吸一口涼氣,班頭連忙道:“小聲點!”
土木堡之變,朝臣擁立新君。
奪門之變,英宗重奪帝位。景泰帝廢為郕王,軟禁西苑,英年早逝。
英宗不許景泰帝葬入皇陵,本就引來諸多非議。為堵天下人的口,憲宗皇帝追認郕王帝位,改諡封號。同理,弘治帝自然不會輕饒口出無狀的周瑛。
再者言,英宗一脈同景泰帝有齟齬,也是老朱家自己的事。區區一個外戚,對皇家出口不遜,哪怕是醉酒無狀,也要問罪。
止於自己,弘治帝可以寬容。涉及先帝,必不能輕放。
周太皇太后為何會將他罵出宮,天子為何會大怒,慶雲侯終於想了個透徹。再不敢上疏,更不敢煩擾太皇太后,只能守在詔獄門外,等著兒子出來。
無論如何,天子總不會要了兒子的命。
自那之後,周瑛終於曉得祖訓的厲害,行事再狂妄,也不敢沾染皇家。但對抽了他鞭子顧卿,卻是恨到心裡。凡有機會找茬,必不會放過。
相比之下,慶雲侯的態度則有些耐人尋味。一掃之前的跋扈不說,竟安下心來,在府中鑽研佛法。鎮日同番僧對坐講經,頗引來京中一番談論。
日子久了,朝中接連有大事發生,議論之聲方才淡去。
此番侯府出孝,周氏外戚重新走回眾人的視線。結果不到幾日,周瑛又被抓進詔獄。
“這都是報應!”獄卒恨聲道。
慶雲侯不是好佛法,怎麼沒參透“因果循環,報應不慡”?
班頭沒接話,腰間掛著牢房鑰匙,快走幾步,停在關押周瑛的囚室前,手握短棍,用力敲在牢房門上。
“叫什麼叫!省點力氣,等進了刑房,有你叫的時候。”
“你!待本世子出去……”
“得了!”班頭嘿嘿冷笑,“不怕告訴周世子,這間囚室不只關過世子,國公侯爺一個不落。結果怎麼樣,一個都沒能出去。運氣好的直接送上法場,落得個痛快。頂倒霉的,從天順八年關到弘治初年,瘋死都沒出詔獄大門。”
緊緊握住門欄,周瑛渾身冰涼。
“你騙我,我不信!”
“世子不信?”班頭再次冷笑,“那就騎驢看帳本,走著瞧。”
話落,又似想起什麼,道:“慶雲侯喜好念佛,世子怎麼沒跟著學學?小的恍惚記著,那位西番灌頂大國師就經常出入侯府?”
聽班頭提到此人,周瑛臉色乍變。
班頭掃他一眼,收起短棍,叫上獄卒,轉身走人。
當日,周瑛癱坐在黑暗的囚室中,恍如置身冰窖。囚室外每傳來腳步聲,都是驚心悼膽,惶惶不安。
一夜之間,意氣風發的周世子即萎靡不振,眼底掛上青黑,渾似老了十歲。
隔著牢門瞅兩眼,獄卒將情況告訴錢寧。
錢百戶二話沒說,立即呈報顧卿。
“千戶,此人無膽,將他提入刑房,三鞭子下去,必是有什麼說什麼。”
顧卿搖頭,只兩個字:“關著。”
“千戶,夜長夢多,遲事恐生變。”錢寧還想爭取一下。
在壽寧侯府搜到密信,錢寧立下功勞,得了不少賞賜。如能再次立功,副千戶指日可待。運氣好,說不定能在天子面前露個臉。
“不必多言,先關著。”
顧卿端起茶盞,想起“偶遇”楊瓚上藥,掃到的一片青紫,眉尾眼角冷意更甚。
提審招供,給周瑛一個痛快?
也要看顧千戶許不許。
一日不提審,就要在詔獄中關上一日。
世人都道廠衛如猛虎惡狼,刑罰之厲駭人聽聞。殊不知,真要收拾一個人,錦衣衛和東廠輕易不會動刑。
先關上十天半個月,才是最常用的辦法。
獄卒都是門裡出身,世代為吏,自然曉得如何讓人備受折磨,身上偏看不出丁點損傷。
楊瓚之前在詔獄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
自朱元璋開國便存在的廠衛,種種手段,遠超世人想像。
按照錦衣衛的說法,打你,還有活命的機會。不打你,才真正是大禍臨頭。
顧卿執掌詔獄,要收拾周瑛,完全不必親自動手,只需透出一星半點,下邊的校尉力士自會讓周世子好看。
萬分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