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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正是”
“朕記得,這幾處應是衛所?”
“臣不敢完全斷定,有八成把握,此處應為昌國衛。”
“好大的膽子!”
朱厚照當即震怒,猛的一拍桌案。
木質的方桌,發出吱嘎聲響,桌腿搖動,顯見用了多大力氣。
“此圖是番人繪製?”
楊瓚無法回答,看向立在門旁的錦衣衛。
“你說!”
“回陛下,此圖確從番人身上搜得,是否由其所繪,暫無從得知。”
“人現在哪裡?”
“回陛下,已押往詔獄。”
“起駕!”
朱厚照咬牙道:“去詔獄,朕要親審!”
聞言,張永谷大用大驚失色,想勸阻,又不貿然開口,唯恐勸不住天子,反引來更大怒氣,鬧得不可開交。
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看向楊瓚,滿臉焦急。
楊侍讀,快想想辦法,總不能讓天子真跑去詔獄!
天子偷溜出宮,事先做好準備,好歹遮掩過去。
起駕前往詔獄,親自審訊疑犯,實在有失體統。走漏風聲,朝中追究起來,他們這些伺候的,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楊瓚沒有反應,仍在仔細觀摩海圖,似要將圖紙盯出兩個洞來。
張永和谷大用急得嘴裡冒火,變貌失色。
楊侍讀,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兩人的求救信號,楊瓚半點沒有接收到。專注看著圖上標註的海島,回憶鄭和海圖,發現有幾處明顯對不上。
是鄭和海圖疏漏,還是這張海圖有錯誤?
可惜上輩子沒多看看地圖,想做一番對照,都無從憶起。
楊瓚陷入沉思,謝丕顧晣臣同時起身,拱手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嚴嵩站在一側,始終保持沉默。
以他的品級,有資格上朝,卻是站在隊末,距離天子十萬八千里。說句不好聽的,換下官袍,天子知道他是誰?
貿然開口,未必能幫上忙,反引來天子厭惡,得不償失。何況,有楊瓚謝丕在場,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出面。
王忠性格耿直,明知無用,仍要上前。
剛邁出一步,即被嚴嵩暗中拽住。
“王給諫,非是你我出言的場合,靜觀便是。”
嚴嵩實是出於好心,壓低聲音,示意王忠向右看。
“楊侍讀在此,必能勸說陛下。”
王忠皺眉,表情微變,眼中閃一抹複雜。
嚴嵩看得真切,腦中倏然閃過一個念頭,心下稍驚,下意識鬆開手。王忠卻沒有再向前,而是收回腳,後退半步。
“多謝嚴兄提醒,是在下過於急切。”
“王給諫客氣。”
王忠言辭懇切,嚴嵩懷疑自己眼花。王給諫向來性格耿直,方才應是看錯了吧?
兩人聲音極低,站在角落,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另一面,謝丕顧晣臣好說歹說,唇焦舌干,被勸之人卻瞋目切齒,因海圖內容不勝其怒。
“好大的膽子,朕必要親自問個明白!”
明朝船隊七下西洋,繪製海圖不下百餘張。有的圖上,連番邦人口都有標註。以此類比,朱厚照原不該如此憤怒。
問題在於,這張海圖不只繪出寧波府沿海州府,部分近海衛所、備御千戶所亦有標註。
不認識字,不代表看不出標記點的位置
自楊瓚在弘文館開講,永樂朝的海圖就掛上乾清宮的宮牆。不是要召見內閣六部,東暖閣內也會掛上幾張。
私下繪製明朝地貌,本就十分可疑。標明沿海防衛,到底有什麼企圖?
為行路方便,經商需要?
騙傻子去吧。
在朱厚照看來,大明船隊繪製海圖,天經地義。外番之人勘察自家地貌,絕對不行!
他就任性了,怎麼著吧!
“陛下,還請三思!”
謝丕和顧晣臣做歉做好,說得喉嚨冒煙,依舊無用。
眼看朱厚照邁步向外走,楊瓚終於不再沉默。
“陛下。”
比起他人的緊張,楊侍讀很是淡定。
“還請聽臣一言。”
旁人說話,朱厚照可以不聽。換成楊瓚,腳步立刻停住。
“楊先生有何話?”
楊瓚拱手,道:“陛下今日出宮,是為彰顯仁德,與萬民同樂。”
朱厚照歪歪腦袋,斟酌兩秒,點頭。
“朕是有此意。”
謝丕等愕然瞠目,完全沒料到,楊瓚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這句。
不理旁人反應,楊瓚笑道:“既如此,陛下當繼續才是。”
“繼續?”
朱厚照微愣,繼續逛燈市?
楊瓚輕笑,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折起海圖,納入袖中。
“陛下,燈市僅有幾日,明日將要罷燈。”見朱厚照轉動眼珠,似是心動,楊瓚再接再厲,“不趁今日賞燈,想要再看,可要足足等上一年。”
謝丕雙眼瞪得更大,顧晣臣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這是在勸說天子?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而且,天子不可能答應的……吧?
按照常理,謝狀元和顧榜眼的思路沒錯。
只可惜,朱厚照的性格行事,沒法依常理推測。
房內寂靜片刻,朱厚照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心,道:“幸虧楊先生提醒,朕怎麼沒想到!”
人關在詔獄,沒長翅膀,絕對跑不掉。無需急在一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偷溜出宮,就為見識燈市熱鬧。錯過今日,想再偷溜,百分百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