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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處海島,是佛郎機人補給之處,經常有滿載金礦石的帆船經過。小的還聽說,佛郎機人發現了新的大陸,那裡遍地黃金,河流里都是金子。”
聽完大食人的話,楊瓚陷入沉思。
半刻之後,忽然轉身離去,片語不留。
大食人伏在地上,完全傻眼。
這是說通還是沒說通?
第一百零七章 豹房
流淌金砂的河床,新大陸,往來的歐羅巴帆船。
三者聯繫到一起,只代表一個意義:美洲。
為避開奧斯曼土耳其,尋找通向東方的新航路,早在二十年前,歐洲探險家便開始海上冒險。先抵達非洲,發現好望角,繼而不斷前行,直至發現美洲。
第一艘歐洲帆船抵達新大陸,應是十五世紀末,十六世紀初。算算時間,正為弘治朝和正德朝交替之際。
借近海島嶼港口,繼續進行走私買賣,目的之一,即是為運往歐羅巴的金銀。
以京城文武的態度,短期內,休想重開海禁。
考慮到尚未剿滅的海匪,以及時常騷擾漁村的倭賊,貿然開啟海禁,的確不是個好主意。
不能光明正大出海,只能暗中進行。
如此一來,耗費的人力物力都會加倍。稍不小心,事情泄露,凡參與之人都會吃掛落。
觸犯律法之事,縱有天子回護,到底不占理。
艙房內,楊瓚單手支著下巴,微眯起雙眼,一下接一下敲著桌子。
心緒煩亂,敲擊聲沒有規律,時快時慢,聽在耳中,愈發令人煩躁。
“不知尚可,明知有捷徑,仍要繞遠路,當真是……”
停下手,楊瓚苦笑搖頭。
比起走私,更快的辦法是遣人攔截運金船,尋來歐洲人海圖,自行前往美洲。
同印第安人交易,遠比同歐洲冒險家交易安全,也實惠百倍。更重要的是,比起黃金,楊瓚更想尋找耐寒抗旱的高產作物,例如玉米。
提起黃金,朝中文武縱然感興趣,也會矜持一下。換成糧食,哪怕內閣相公,都會激動得揪掉鬍子。
“說還是不說?”
楊瓚拿不準。
說出來,是否有人相信,還是未知數。
百端待舉,不暇應接。
不知深淺,操之過急,肆意大包大攬,極可能不成一事,得不償失。萬一遇上不明是非,為反對而反對的攪屎棍,反倒會好心辦壞事。
“難辦啊。”
如果有人能夠商量一下,也不會如此頭疼。
顧卿的身影,自然閃過腦海。
頓了頓,楊瓚再度開敲。
以顧伯爺的手段,石頭也能撬開口。只不知,謝十六能堅持多久,供出多少。
正想著,房門忽被敲響。
咚咚咚三聲,楊瓚沒有起身,只道:“進來。”
房門推開,不是稟事的衛軍,而是忙著清點金銀珍寶,已有數日不見的王守仁。
完成本職工作之餘,王主事稍有閒暇,即幫忙島上雜事。重建村落、復修港口、搜集木料製造舢板,俱由他規制安排。
一天十二個時辰,完全是連軸轉。
令人敬佩的是,哪怕熬到深夜,睡不及兩個時辰,翌日起身,仍是精神奕奕。
見島上無大夫,更擼起袖子,搜尋藥材香料,配出簡單傷藥,效果相當不錯。工匠漁人感激萬分,剿匪的衛軍和船工都因此得益。
開弓可百步穿楊,落筆能成錦繡文章,藥學醫理信手拈來。
誰言世無全才,陽明先生就是實例。
當需膜拜。
楊御史感嘆之時,王守仁在桌旁立定,拱手行禮。
“僉憲,海匪藏寶金銀俱清點完畢。島上丁口業已鑑別身份,整理成冊,記錄在此。”
說話間,五本簿冊放在桌上。
四本是金銀珍寶,僅一本記錄人丁。
“都在這裡?”
“正是。”
金銀藏寶,楊瓚心中有數,只簡單翻過,看個大概。
丁口名冊,卻是看得無比認真。
姓名,年齡,戶籍,有無親人,一項項,均為楷書撰寫,清楚明白,一目了然。
古人有言:字,心畫也。
觀字如觀人。
換成王主事,卻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身為欽差隨員,負往來文書,抄錄簿冊之責。王主事筆下,楊瓚至少見識過三種字體,草書狂放,顏體渾厚,楷書方正。
樣樣通,事事精,這還是人嗎?
不是情況不允許,楊瓚當真想問一句:閣下來自哪個星球,到地球作甚?
冊子不厚,記錄的內容卻十分詳細。底頁註明,這些丁口,皆願留在島上,重錄戶籍,不想再返回原籍。
“無一人還家?”
翻過底頁,楊瓚抬起頭,看向王守仁。
“王主事且坐。”
“謝僉憲。”
王守仁拱手,坐到楊瓚下首,道:“下官遣人問過,雙嶼及附近島嶼,定居島民或入海匪,或為海匪所害。冊上記錄之人,皆為江浙福建百姓,多以漁貨為生。遇海匪劫掠,家人不存,族人散落。歸鄉無著,聞可重辦戶籍,均願留居島上。”
“那些女子可有安排?“
“有。”王守仁點頭道,“下官知僉憲欲上奏朝廷,在此處設立衛所。”
“本官確有此意。”楊瓚蹙眉,仍有不解。設立衛所,同安置女子有何關聯?
“衛軍至此,家眷亦將遷來。屆時,可於衛所內建善堂,請大夫用藥,瘋癲之症應能緩解。不回岸上,便無需受世人非議。或拾海物,或織布裁衣,天長日久,當能各得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