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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再說。”
楊樅搖搖頭,顧卿已抱著楊瓚穿過大門,停在院中。側頭看向楊樅,似在詢問,該將人送到哪裡。
“且往這邊。”
正房是楊樅住著,楊瓚歸鄉省親,仍住在東側廂房。
推開房門,迎面一股暖意,書香裹著墨香,清雅端肅,令人精神一震。
“勞煩顧千戶。”
“伯父無需這般客氣。”
大步走到榻旁,顧卿放下楊瓚。俯身之際,嘴角似有笑意。
在場錦衣衛均雙眼瞪圓。
千戶大人在笑?
不是冷笑,也沒有半分煞氣?
幻覺,一定是幻覺!
顧卿除下楊瓚外袍,隨手抽出髮簪,動作無比自然。
錦衣衛眼睛瞪得更圓,吸冷氣的聲音太大,引來顧千戶冷冷一瞥。
心驚膽跳之際,同時在心中悲念:馬上貼牆面裝背景,是否還來得及?
楊樅未注意到錦衣衛的反應,腦海中迴響著“伯父”二字,滿是疑問。
先前還是“老人家”,現在就是“伯父”?
錦衣衛果然“雷厲風行”。
“三叔,我二哥去請大夫,這時候該過來了。”楊玘忽然道,“我去看看。”
楊樅點頭,壓下心頭疑惑,請顧卿至正房用茶。
“多謝伯父。”
“顧千戶客氣。”
“晚輩同四郎交情莫逆,伯父如不介意,可喚晚輩之名。”
“這……不妥吧?”
“伯父乃卿之長輩,有何不妥?”
老人家,伯父,長輩。
楊樅只能幹笑兩聲,僵硬點頭。
兩人行至正房,楊叔送上熱茶。
隨楊瓚歸鄉的校尉早得知消息,從歇腳處趕來,見禮之後,將沿途所見報與顧卿。
“白羊口驛站有善養馬之人?”
“屬下如未猜錯,應是驛站中的老卒。”
校尉稟報時,牽來的騾子正在院中嚼乾草。不聲不響,蔫頭蔫腦,沒有半點精神。不是校尉有言,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頭老騾,識路不說,奔跑起來,速度絲毫不亞於軍馬。
看過騾子,顧卿對校尉頷首。
校尉抱拳,心中明白,歸京時必走白羊口。驛站中的老卒,九成要顯身發達。
大夫到時,楊瓚依舊未醒。
診脈之後,大夫告知楊樅,楊瓚並無大礙。
“無需開方子,備好熱水米粥,至多一個時辰,楊老爺就能轉醒。”
“可能趕路?”
“趕路?”
聞言,大夫不禁皺眉,視線從榻上移開,落到說話人身上。
“將臨正月,楊老爺還要趕路?”
“天子有命,楊侍讀需儘早返京。”
既是天子之命,便無轉圜餘地。
沉思片刻,大夫提起筆,寫下兩張膳方,道:“天冷風大,楊老爺底子不厚,一路之上還需小心。這是兩副膳方,尋好藥材,在家中熬製成熱湯,凍結成塊,以溫水融開即可服用。”
“多謝大夫。”
楊樅道謝,取診金相送。
大夫沒有推辭,主動多留一個時辰,待楊瓚醒來,才提起藥箱冒雪還家。
躺在榻上,楊瓚仍有些頭暈,感到全身無力。
“四郎,可好些了?”
“累父親勞心,瓚不孝。”
勉強撐起身子,楊瓚目光轉動,見到立在門旁的顧卿,立時定住。
下意識閉眼,睜開。
還在?
揉一揉,再睜開。
依舊在。
楊瓚終於確定,是真人,不是幻覺。
“顧千戶?”
“楊侍讀。”
手托瓷碗,顧卿走到榻前。
“顧千戶為何在此?”
“奉天子口諭,召楊侍讀還京。”
天子口諭?
楊瓚打了個激靈,掙扎著掀開被子,離開床榻,面向京城方向行禮謝恩。
“本該今日啟程,然天色已晚,可明日動身。”
天色已晚?
看向窗外,楊瓚滿臉莫名。不得不告訴自己,明晃晃的是雪光,絕不是日光。
延遲啟程,顧卿等人自要留宿。
楊樅本想讓出正房,被顧卿婉拒。
“晚輩同楊侍讀莫逆,可抵足而眠。”
楊瓚正用藥膳,聞言,差點噴出滿口熱湯。
交情莫逆,尚說得過去。
抵足而眠?
咽下熱湯,楊瓚心頭狂跳,萬分擔憂,睡到半夜,自己會色慾薰心,狼性大發,以致喪失理性,忘記武力值對比,飛撲而上,其後被顧千戶丟出窗外,埋到雪地里清醒。
放下瓷碗,楊瓚捂住雙眼。
與美人共枕,誘惑委實太大。他對自己沒信心,萬分的沒信心。
很不幸,一時走神被當做默認。
楊樅返回正房,顧卿留在東廂。同行的錦衣衛和隨楊瓚歸鄉的校尉,全在西廂歇息。
論理,原可安排在族人家中。
怎料幾人有志一同,決意留在楊家,床榻不足,拼起兩張方桌,鋪上被褥就能湊合一夜。
楊樅過意不去,一名校尉忙道:“老人家實不必費神,咱們幾個都是邊軍出身,跟著伯爺進京之前,時常草行露宿,睡在雪窩裡都不稀奇。”
以伯爺對楊侍讀的看重,敢讓楊家人為難,今後別想有好日子過!
惹到伯爺是什麼下場,慶雲侯世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曾經不可一世的周世子,關進詔獄收拾兩頓,別說囂張跋扈,見到穿緋袍的都冷汗直冒,雙腿打顫。
所以說,惹誰都好,千萬別惹錦衣衛。惹上錦衣衛,也絕不能在伯爺跟前掛號。